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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该是一朵奔向黑暗的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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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时,我们班转来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可惜是个失聪的人。当时我们不仅没有给予她一点点关爱,因为她听不到声音,我们反而更肆无忌惮地嘲笑她。她也许从我们的眼神中看懂了一切,几天后我们再也没有看到她。后来听说她辍学了,因为她转学七次,七次受到打击,她渴望的是友爱和帮助,可是我们却深深地伤害了她。我们班是她停靠的最后一个地方,可是在那里,她依然没有寻找到她要的温暖。
  
  记得有一次,我坐在学校后花园的石凳上吹笛子,她路过,竟然在离我不远的另一张石凳上坐下来,托着腮,静静地“听”。落叶轻轻地顺着笛声飘落下来,有一枚落到了她的发梢,她没有觉察,仿佛整颗心都沉浸在我的笛声里。看到我停下来,她真诚地向我点了一下头,示意我接着吹下去。我感到很可笑,她怎么能听得见呢?我并没有在意,我行我素地接着把我的曲子吹完。
  
  我指着我的笛子,做了一个“你听得懂吗”的手势,她用笑脸回应我,并把手指向自己的心。那一刻,我第一次感觉到,没有声音的世界,其实也很美。正因为没有声音,才能想象出各种声音,时而软语缠绵,时而激荡雄浑,她可以去享受她自己内心的天籁。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在她辍学后不久,我收到了她的一封来信,她说她再也不能回到这里了,她青春的梦就此断得一干二净。她说她恨这个地方也爱这个地方;她说她不能忘记我吹笛子的样子;她说感谢我为她吹完了一首曲子,而不是半道离开;她说她听到了笛声,是用心来听的,笛声很美!
  
  她的信没有落款,没有地址,就像秋日里的一声叹息,随着叶子,落进泥土里,终不可寻。后来,我多次试图找到她,都无果而终。她走得毅然决绝,不给我们一点弥补的机会,让我们的灵魂漏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我们那一个个嘲弄的眼神,着实是伤人的,就像一把刀,剜着她的自尊。而她用她的离开为自己保留了尊严,无声的尊严。
  
  很多年过去了,去年的同学聚会,终于有人说见到她了,说她辍学之后嫁给了一个跛脚的男人,日子过得清苦极了,在大街上如果见到了同学都会躲着走,她怕再次受到嘲弄,她的生命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我们沉默不语,深深的内疚撕咬着我们的心。
  
  小学时的某一年,学校有史以来第一次给学生们配发校服。家长们当然会抱怨几句,但牢骚也都只是挂在嘴边,校服费最终也都塞给了孩子们。一切好像理所当然,和那条奇怪的“没有穿校服就不能参加儿童节庆祝活动”的学校规定无关。
  
  儿童节那天,我穿了新校服步行去学校。快到校门口的时候,看见一个老师一把一把地推搡着一个女生,那女生被驱逐到离校门几步远的地方,老师不再理会她,转身走回校园。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那女生。我知道她,她的母亲给她生了一个弟弟,也因为这个原因,她的父母双双被开除公职。在一大群孩子中,这姐弟俩很容易被认出,他们的衣着、他们的表情、他们莫名其妙被同学们排斥。姐姐常常牵着弟弟的手,急匆匆地走着。我曾经见过他们俩赶到闹市中母亲摆的茶水摊帮忙。
  
  那女生被驱逐的原因很明显,她没有买新校服。她穿着旧衣,微低着头,表情沮丧、惧怕,甚至有愁苦的味道。而不远的校门里,大群穿着新校服的孩子嬉笑着,等待庆祝活动的开始。她的忧伤就那样轻快地、不易察觉地、像烟雾一样不动声色地散开了,渐渐看不见,但我仍然闻得到它的味道。
  
  她看见我没有?大概没有。或者,她无暇顾及我。那时,我也不过是个沉默的小孩儿,偶尔会被大人们突然爆发的粗暴和不耐烦惊得瞠目结舌。很多年后,我才真正明白,这个女生所忍受的巨大委屈,即使当时从天而降一套新校服给她,也弥补不了她所承受的一分一毫。
  
  我不敢想象,那个女生从此以后,是否还能够平静地生活?或者就此,滑向无边无际的暗夜,就像我那个失聪的同学一样。
  
  而她们,本不该是一朵朵奔向黑暗的花儿。

你不该是一朵奔向黑暗的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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