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不都是因为性格

郅恽在历史上留下名声，是因为他是少有的敢跟皇帝叫板的人。《后汉书》里评价他，用了八个字：志气高抗，不慕当世。同世人中找不出一个可供他崇拜的偶像，甚至连皇帝也不在话下。
　　
　　有一天，光武帝刘秀外出打猎，玩得高兴，耽误了时间，回城已经是深夜，城门早关了。入夜关闭城门虽是当时的法律，可对皇帝来说，并不是一个问题，侍从们底气十足地命令开门。没想到遭到门官的一口回绝：国家法令，夜间禁止出入城门。侍从们急了：“皇上鸾驾谁敢拒入？”门官从容答道：“我不信！”刘秀亲自走到门前，让门官点亮火把以便看清楚。门官依然不为所动，说：“天黑了，看不清！”油盐不进，皇帝也没办法，只好绕上一大圈，改道中东门进城。中东门的看门官没那么死脑筋，一看是万岁爷回来，赶紧开了城门，才算免了皇帝在城外露宿。
　　
　　第二天，刘秀刚想查一查是谁这么大胆，居然不让皇帝进城。还没等下诏书，一道批评他的奏折已经到了，上书的正是昨晚的门官，上面说：“昔日文王不敢贪恋游玩打猎，而把天下万民挂在心上。可是陛下您远远地跑到山林打猎，夜以继日，如此下去，社稷宗庙怎么办？小臣实在为皇上担忧啊。”
　　
　　几句话说得刘秀浑身发热。开国皇帝毕竟是明白人，当即下令赏赐东门守门官布帛百匹，同时把中东城门守门官贬为参封县尉。
　　
　　这个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的人，就是郅恽，他也因为这次事件而被纳进皇帝的视线，后来让他给太子当了老师。
　　
　　郅恽得到皇帝的赏识，多少带有一些意外的成分。他素来直来直去的脾气倒是帮了不少忙，因为此前他能当上守门官，本就是因祸得福。
　　
　　郅恽曾在汝南郡做功曹，很得郡守欧阳歙器重。有一年举行冬至大祭，所辖百里的各县都拿着牛肉和酒到郡中参加宴会。行完宴飨之礼后，郡守欧阳歙宣布说：“我郡的西部督邮繇延，天性忠诚贞良，禀赋公正规矩，工作政绩突出，现在我想和各位儒者名流一起来说一下他的功德，使之彰显于朝廷。”没等歌功颂德之声响起，郅恽站了起来，说：“郡守大人，您的话有失偏颇。据我调查，繇延这个人生性贪婪邪恶，所管理的地方政事荒废而紊乱，暴虐之人不能处置，冤狱与奸邪并起，百姓对他十分怨恨。这样的人得到表彰，还有什么大义可言？”他的话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宴会场地一时鸦雀无声。欧阳歙神情极为尴尬。虽然有人站出来打圆场，但郅恽所说之事却无人能驳。宴会不欢而散，繇延最终没有获得推荐，而郅恽也因此丢了职位。好在他出走江夏后，得以下岗再就业，以孝廉担任洛阳上东城门守门官，才有了与皇帝的直接碰撞。
　　
　　如此说来，郅恽倒是得益于他的不会拐弯的直率性格，这无疑为坚持本色做人提供了最为温暖的注脚。然而事实往往冰冷而坚硬，郅恽也曾因为他的直来直去，而经历几乎致命的凶险。
　　
　　王莽新政末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年仅20多岁的郅恽打起背包，直奔长安，以天象为由，上书劝谏王莽，说：“我听说智慧的人顺应天意来成就自己的大德，愚昧的人悖逆天意以致招惹祸患。上天降下告诫，就是想要陛下回归大臣之位。陛下应该顺应天命，将祸患扭转为福祉。”一介平民竟要求皇帝退位，王莽大怒，下诏查办，以大逆之罪关进监狱。王莽篡位登基，郅恽以天象为说辞使他内心一直不安，也不想马上加害于他，就让宦官近臣胁迫诱导郅恽，让他说自己有疯病，并不知道说了什么。谁知郅恽脑子一根筋，刀架脖子上了，也不肯回心转意，断然拒绝道：“我所说的都是上天至大的精义，怎么能是疯子编造出来的？”于是被判死罪，等待冬天执行，好在后来赶上大赦，才捡回一条命。
　　
　　现代人常说，性格决定命运，这有一定的道理，但并非尽然。郅恽得罪过两个皇帝，性格没变，结局却大不一样，只因在性格与命运的等式中加入了运气的成分。在人的一生中，大可不必对命运喋喋不休地抱怨，每一种性格并不都绝对地预示着一定的命运，有时候我们要做的，除了有尽人事的无悔，还要有听天命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