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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生活的几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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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世纪的北宋
  
  这个时代之所以高居榜首,我的想法很简单,是因为这100年里,皇帝竟不曾砍过一个文人的脑袋。我是文人,这个标准虽低,对我却极具诱惑力。
  
  于是文人都被惯成了傻大胆,地位也非常高。想想吧,如果我有点才学,就不用担心怀才不遇,因为欧阳修那老头特别有当伯乐的瘾;如果我喜欢辩论,可以找苏东坡去论禅道,我不愁赢不了他,他文章好,但禅道不行,却又偏偏乐此不疲;如果我是保守派,可以投奔司马光,甚至帮他抄抄《资治通鉴》;如果我思想新,那么王安石一定高兴得不得了,他可是古往今来最有魄力的改革家;如果我觉得学问还没到家,那就去听程颢讲课好了,体会一下什么叫“如坐春风”。
  
  当然,首先得过日子。没有电视看,没有电脑用,不过都没什么关系。我只想做《清明上河图》里的一个画中人,又悠闲,又热闹,而且不用担心社会治安……高衙内和牛二要到下个世纪才出来。至于这100年,还有包青天呢。
  
  杜牧时代的扬州
  
  如果他肯,我愿意随他去扬州。他能够自请下放,我想我也能。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生在晚唐,盛唐国威不再,北方正是军阀割据,朝廷里两派又斗得不可开交,所以我们一起去扬州过过舒心日子。
  
  这是一个小家碧玉的时代,扬州就是代表。还在早些时候,徐凝就在诗里写道:“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无赖,就是天然的可爱,现在看看杜牧怎么说:“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有人说,这是亡国之音,可那些道貌岸然的兴亡说教,和我们又有什么相干呢?顾炎武固然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如果人家连这个责都不让你负呢?还是回来吧,回到这个精神上温柔的家园。
  
  名士时代的东晋
  
  《世说新语》里讲,王献之居山阴,突然想念戴安道,便冒雪连夜乘船前往访戴。天亮到了戴家门前,却连门都没敲,转身就走。仆人很奇怪,问为什么。王说:“吾乘兴而来,兴尽而去,何必见戴?”
  
  这就是名士风度,以心照不宣为特征。在人际关系复杂化的今天,我有理由怀念这个时代。当然,站在道德的立场上,我们有一万条理由攻击名士们都是废物,但我们似乎并不理解他们对文化的感情。
  
  我们都知道,对一样东西感情太深,往往并不会总是挂在嘴边。名士们也一样,对文化爱得太深,反倒不谈了。他们喝酒,穿奇装异服,品评人物,在一般人眼里是放诞,但在他们心里,却是用这些为文化筑起了一道篱笆,不让别人轻易染指。甚至连他们自己,消费的也不再是文化本身,而只是它的观赏价值。
  
  宋襄公时代
  
  春秋时,宋襄公与楚国打仗。部下劝他乘楚人半渡击之,不听,终遭败绩。宋人怨他,他却说:“君子不困人于厄,不鼓不成列。”
  
  与敌人讲仁义道德,历来,宋襄公被看成傻瓜。但是我们应该注意到,他不过是在维护一种传统军人的荣誉感,只是行将过时罢了。
  
  这种荣誉感,为贵族所独有。当时打仗,主要取决于双方贵族的决斗,一般士兵,不过跟着摇旗呐喊而已。而贵族,往往又把荣誉感看得比生命还重。孔门弟子子路与人作战,宁可被打死,也要先把帽子扶正再说,就是这种荣誉感最后的闪光。另外战斗中还有许多规矩,像“不杀二毛”,就是不伤害头发花白的人,在今日看来也颇为不可思议。你尽可以笑他们痴,笑他们傻,但不能不承认,那是一个充满人格魅力的时代。当时大地上还很空旷,做人,必须顶天立地才能自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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