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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老鼠”的明天可有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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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北漂族,90%都住过地下室。地下室是北京特有的风景线,年轻的男孩女孩因为各式各样的理由走进了地下室。幸运的,此后慢慢搬到了筒子楼、住进了小区、甚至别墅;不幸的……”第一次在小说里看到这段文字,生长在南方的我没搞懂地下室为何物,还觉得有些许诗意。等我整明白时,才发现作者真会忽悠——这哪是什么风景啊,分明是根勒人的线。
  
  在北京,人们习惯戏称居住在暗无天日且空气不良的地下室的人群为“地老鼠”。据奥运前官方的统计,北京城光四环内就有地下室近10万间,有租户30多万。而我,很不幸的,就是这30多万“地老鼠”中的一只!
  
  第一次成为“地老鼠”是大学毕业那年。这年头,毕业即意味着失业,对我们这种非名牌大学的女生来说,想找碗好饭吃,其难度不亚于超女海选。忍受不了昔日的“天之骄子”成了天天乞讨工作的“天之叫(花)子”,我心一横,决心把自己由“黄蓉”修炼成“李莫愁”,虽说“白天愁论文,晚上愁嫁人”的苦读生涯听来有点吓人,但修炼出来后衣食无忧的前景还是很诱人的。
  
  当我雄赳赳气昂昂地奔到京城某名牌大学准备勤读备考时才发现有此想法的大有人在,而且人家出手更狠下手更早,学校里能出租的床位早已良铺有主,校园周边价廉物美的房子也抢租一空,只剩下价格贵得吓人的豪宅。无可奈何之际,囊中羞涩的我只好一头扎进了传说中的地下室。
  
  北京的高层大楼都有地下人防工程,不少单位为了创收,把地下工程改成了一个个小房间,租给外地人开旅馆。那天,当我交了260元月租,跟着旅馆主人来到我的房间时,一推门,不禁傻眼了。不到10平方米的房间里满满当当地放了四张架子床,主人指着那张空床说那就是我这一个月的领地!房间没有窗户,白天和黑夜一个颜色,而通气则全靠与外界地面相连的一根粗管子。站在这地牢似的小屋子里,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从房主手里接过钥匙后,立刻逃也似地奔出到了地面,站在阳光下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晚上回到房间,同屋的人都已经回来了,与我同住一边的阿英在一家保洁公司上班;对床的小梅也是刚毕业,正四处找工作;斜对面的萧萧则在一家超市做导购。大家来自五湖四海,都有各自的目标,白天基本看不到人影,只有在晚上临睡前才能见个面,彼此客气地打声招呼。那时的我一心苦读,很喜欢这种平行线般的关系,却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她们发生交集。
  
  农历小年那天,我在学校自习室做英语模拟卷做得顺利,一高兴就拖得很晚才回房间。这几天,小梅和萧萧回家过年去了,房子里只剩了我和阿英。我欢快地哼着歌推开门,见阿英床上严密地拉着布帘,估计已经睡了,赶忙闭上嘴,宽衣解带一番之后也熄灯睡去。
  
  半夜里,我突然被床的一阵晃动惊醒,一定神,发现晃动是从隔壁阿英床上传来的,正纳闷间,又听见阿英低低的呻吟声。我一惊,坏了,难道阿英生病了?正想起床问个究竟,又传来一阵粗重的呼吸声,仔细辨听一下似乎是男人的声音,我顿时愣住了!本姑娘虽还没嫁人,但好歹还没落伍到连男女之间那点事都不明白!问题是A片我虽然看过不少,但这样的真人秀还真没见识过!我不由又羞又气!羞的是,我压根不知道有个男人在房间里,所以更衣时还和往常一样大大咧咧,丝毫没有防范!气的是,这个房间是公共空间,不是她阿英的私人闺房,她怎么可以带男人回来做这种事!
  
  隔壁床丝毫不知道我已经醒了,依然在尽情地做着嘿咻运动!我只好屏声禁气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动了他们,弄得大家都尴尬!那一刻我只想快快入睡,可床铺有节奏的晃动和邻床不时传来的压抑呻吟,让我根本没法定下神来!估计当年唐僧同学面对白骨精的女色诱惑时也是这般感受,所以他才紧闭双眼默念经文吧。我没有经文可念,只好在心里默念英文。好不容易心里静下来了,可生理却起了反应,我开始尿急。地下室用的是公厕,晚上起夜极不方便,平时我们都是用便盆在房间里解决,可现在房间里有个男的,我怎能就地解决!我忍、我忍、我忍忍忍,终于忍到他们嘿休结束后,我一个鱼跃从床上翻起,顾不上寒冷,打开门,单衣睡裤地往厕所冲去。
  
  第二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菜市场附近的摊位上扯了三米布回来做床帘。当初我看她们都围着床帘还觉得奇怪,心想这房间已经密实得让人透不过气,何苦还要给自己加上套子,现在看来真是非常有必要。
  
  晚上阿英回来后,看我板着个脸默不作声在围床帘,猜到我可能是为头晚的事生气,犹豫半天之后走上来帮我一起围。在她的讲述中我才知道,昨晚那个男人是她丈夫,在山西一个黑煤窑里做事,每三个月才能搭送煤的车进京来看她一次。昨晚他来得比较迟,两人吃完饭后已经很晚了,见我迟迟未归,以为不会回来了,就想省下那80块的旅馆钱。阿英说他们家在云南一个很穷的村子里,女儿生病需要大笔钱,逼得他们夫妻俩只好出来打工。她每个月的收入,除去房租和饭钱,也就只能攒个四五百,所以平时能不花的尽量不花!话都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都是地老鼠,哪有那么多尊严可矫情!
  
  从那以后,阿英对我格外照顾,临考前一段时间,她还用简易电炉给我煮鸡吃。地下室规定不能有明火,不能私拉电线,于是提心吊胆间,我们煮出来鸡肉总是半生不熟。
  
  几个月后,我顺利通过考试,正式跻身于“李莫愁”行列,也就搬离了那间让我几近窒息的地下室。本以为我就此彻底地远离了黑暗,没想到现实如此捉弄人。去年六月,我硕士毕业,就业市场的情形却丝毫不比三年前乐观。过五关斩六将之后,我终于在中关村商业圈里挤到个职位。可一年的见习期,月薪只有1800元,这点钱,别说租楼房,就连平房都没门!找来找去,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单位旁边大院的地下室。为了避免再次发生上次的尴尬,这回我租了个单间。说是单间,也就六平方米,屋内仅一床一凳一灯而已。
  
  周末不上班的时候,无处可去的我只好窝在房间里蒙头大睡。地下室的室温不论何时都要比室外低五度,阴森森的,待久了实在不好受!更令人难受的是没有昼夜之分,仿佛太阳永远不会再升起来了。人们就像暗中蹑足行走的动物。为了让自己保持健康,我强迫自己每天早上起来跑步。
  
  端午节那天跑步回来,忽然看见院子里一派鲜活的景象,人来人往,颜色分明,白天的阳光是多么好啊!那一瞬间我想,人生在世,更有何求?对我来说,在北京哪怕就是有一套未经装修的房子,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只要能看见白天,能看见阳光,就行了啊!
  
  晚上坐公交回来,在车上听新闻说北京的房价又涨了,六环外的楼盘都到了一万多一平方米。我们这些地老鼠,何时才能见阳光?

“地老鼠”的明天可有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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