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坟堆上添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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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捐几次款,给各式各样的穷困人。捐的时候,感觉挺好,愉悦。多少不说,都是雪中送炭。用老眼光看,这是积德;用新观念看,是奉献爱心。无论新老,都是好人好事,做得心安理得。别看天天忙乱,自己想做、于人有益、自己的良心也能安放妥帖的事也不是很多。可自从在老区见了老张,每逢捐款捐物,心里头就有点疙疙瘩瘩。
  
  进了村,天已黑。村长出门了,会计在。会计说,该住哪哩……我见他有点为难,说没地儿住,就住在你们村里办公室也行。会计尴尬一笑,你当是以前呢,现在自然村里哪有个办公室?想了半天,他说住“张踮脚”那儿吧。我说人家家里没孩子?我怕孩子吵。会计说没。我说他家没女人?会计说有。那不方便吧。没事,会计说。
  
  到了老张家,才知道会计没说假话。全家两口人:老张68岁,瘸子,“张踮脚”是外号;另一个女人是他老母亲,91岁了。家里那个穷,穷得简直像……连屋里的空气还有股穷腥气。老张穿着条女人裤子,一看就是城市女人的裤子,曾经很时髦的样式。让人想入非非,这裤子是怎样从一个时髦女子的腿上跑到老张的腿上,像一段“说来话长了”的传奇。这条裤子的一生,真是冰火两重天。夜里和衣而睡——火炕上脏得不敢不和衣。睡不着,尿臊味像吃奶牛犊顶乳似的一头一头撞上来——不是朝乳房,是朝着鼻子撞上来。地下放一只一尺多高的缸磉——破缸底子,形似盆,边上豁豁牙牙,有十几斤重,那真叫结实,掷出去能打死老虎。不知多少代人用它做尿盆,漫长的岁月中,尿液的浸泡,使它修炼出老辣的功夫,搅得人五脏翻腾。
  
  睡不着,就和老张拉话,冒昧地问到他腿上的女人裤子。老张说是救济的,城里人捐下来的。原来如此。我觉得没啥意思了,老张和曾穿这裤子的女人没关系,只和这条裤子有关系。谁知老张来了兴趣,说好衣裳都让干部们和干部们的亲友先挑走了,剩下的才放出来让村里一般人挑。“我腿脚不行,去了,就剩下几件女人小孩衣裳了,就挑了这一件。”从捐来的衣裳说到年终分配捐来的款,老张叹口气:“大头是人家的,小头才轮到困难户。”我问“人家”是谁。他说干部的亲友,还有有钱人。我说怪了,干部亲友还有缘由,为什么会是有钱人?老张说,乡里和村委会干部常在有钱人家吃喝,欠了嘴债,再说谁不巴结有钱人?他说村里去年享受捐款最高的户有四户,其中有一户是旗工商局长的母亲,另一户是一个开发商的母亲,这个开发商在三亚和威海都有别墅。老张还说了许多关于捐款和低保金的事。“坟堆上添土,就是个这。”老张总结似的说。
  
  听了以后,我更睡不着了,不仅是因为尿臊味的缘故。
  
  我有点后悔那次去老张家住,不是因为尿臊味呛,主要是老张关于捐款捐物的话。再捐款时,我心里劝自己:老张说的那种情形,还有村干部把捐款喝了酒的事,都是个别的。但再没有了以前那种乐施好善的愉悦,心里总钻进鬼似的有点疙疙瘩瘩。
  
  闲话不能听,听了乱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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