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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偷书”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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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屋后小胡同里的一棵老槐树下有块舂布石,光溜溜像蛤蟆背。小学三年级,我虚岁十岁,穿着腰里打折的粗布老棉裤,坐在那儿,手直抖,腿颤得立不起来,总觉得身后的老槐树上的节疤成了一只只大眼,瞪着我,说:“哎呀,偷书的小贼!”
  
  没有温度的夕阳余晖下,我从裤腰里掏出那本小破书(都说了我穿的是腰里打折的老棉裤了,裤腰又宽又长,可以叠起来,藏点什么小东西格外方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展读。然后,就看着那上面不停地有“王氏日”、“李员外日”、“卖娘日”,及至看多了,才模模糊糊地有点明白,这个“日”,其实就是“说”的意思吧?(可怜,那时还不知道念“曰”,擅自给人家瘦身一圈。)想通了,这种半文不白的新奇语言也就大致能看懂一点了。结果我发现看懂还不如看不懂呢!
  
  原来,那是一本说鬼的书《聊斋志异》,故事里的窦娘(就是上面说的“卖娘”)死了,变成厉鬼,上阳间复仇,那个负了她的男人,娶个老婆,是死的,再娶个老婆,还是死的……我的三千头发丝,根根朝外冒凉气,骨头冻僵在那里,一寸都不能移,眼瞅着日衔山,一点一点沉下去,那种恐怖的滋味,平生不想再受第二回。直到现在,读过的书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却始终没有通读完《聊斋志异》。没办法,吓得太狠,坐下病了。
  
  这本书是从我的叔叔家偷的,还的时候无论如何不敢再往裤腰里掖,生怕女鬼蹦出来把我咬成两截。所以我是把它塞进一只提篮,高高地用一根绳子提着把手,提到他家门外,瞅着没人的时候,一溜烟进去,把提篮里的祸害一股脑倒在炕上,撒丫子就跑,跟后面有千儿八百只鬼追着似的。
  
  这回真把我吓惨了。
  
  越是这样,越是有灵异事件。
  
  我第二天再去叔叔家的时候,那本《聊斋志异》不见了,桌上随意摆着一本《封神演义》。一回生,二回熟,这回我随便往袄襟里一裹,就把它顺顺当当给领出来了,然后看着姜子牙卖面,看着妲己建酒池肉林,看完后趁着叔叔家没人,我又把它还了回去。结果把书放回原位置的时候吓我一跳:娘呀,为什么桌子上放着一本一模一样的《封神演义》?难不成真的是在闹鬼?这一吓不要紧,我头发根发炸,不回头地跑了出去,有足足一个月没敢去串门子。
  
  等再去的时候,那两本一模一样的《封神演义》撂在躺柜上,我一看,脊封上写着两个不同的字:上、下。那一刻恍然大悟,好像天地初分,我方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书,是分成一半一半的。
  
  “偷书”偷得手熟,着实肆无忌惮,印象中还有两件事,是我“偷书”过程中的里程碑,让我识得人性之美。
  
  一次是在我的干娘家里,见了一本《红旗谱》。正是夏天,干娘和干姐她们都在院里坐着纳鞋底,我穿着薄薄的小花褂,居然就敢把那么厚的一本书掖在怀里,然后出来跟她们说:“我回去呀,要写作业。”不可思议的是,我那善良的干娘和干姐,居然就对我前胸鼓出那么可疑的四四方方的一大块视而不见,反而热情地把我送了出来,还硬塞了我俩包子。
  
  最后一次,是被“人赃俱获”的。我去大姨家串亲戚,发现一本《格列佛游记》,看了一半,该回去了,于是我把它偷偷塞书包里,就想告辞。表哥跟出来,把书包一翻,翻出这本书来,细长的凤眼看看我,笑一笑,又给塞进书包里,说:“看吧,看完记得还我,这是借同学的。”
  
  “哦。”我乖乖地点头。
  
  这本书我“偷”过不止一次,我很纳闷,怎么这么耐偷?后来才知道,厚道的表哥拿一根漂亮的塑料尺加两把崭新的三角板,还有一个圆规,把这本书的所有权换了回来。他之所以没有把书干脆送我,是怕减少了我去他家找他玩,两个人头并头写作业的乐趣。厚道的人“贼”起来也挺让人无语。
  
  偷书的经历基本上就算到此为止,读书的经历却是无尽无休,还记得小时候读《呼延列传》,是那种评书体的文字,读它跟听单口相声似的,包袱一个接着一个地,读得我把拳头塞嘴里,肠子拧着筋,笑得痛苦异常……只要有书为伴,不论怎样困窘寒凉,都是黄金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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