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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离歌的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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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伴总如萍聚,而时光却如流水过隙,转眼间已成东西。可那些怀念却时时刻刻萦绕在我们的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像三月的雨,无声无息,湿地三尺。
  对姑姑的记忆犹如黑白照片一样,久远而又清晰。
  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特别的寒冷。我放学回家看到书桌上放着一封信。爸爸告诉我:“你二姑过世了,这是你姑夫的道歉信,信中说当时姑姑不在时正值春节,为了不影响我们过年,所以把这个消息推迟到今天”。
  我下意识的“哦”了一声,脑袋与心脏陷入无垠的震惊与迷茫之中,心绪骤乱,挣扎着试图拨开死亡的混沌。
  我没有见姑姑的最后一面。她的死,是从爸爸嘴里说出来的一句话,一句轻飘飘的话。但是事实却如同一具黑色的幕布,沉重压抑。
  我总觉得,无论再怎么亲与爱的人,在死亡的一刹那都与我们是陌生人。姑姑死亡的那一刻,是黑暗而不为人知的洞,但是,关于她的回忆,永远是恬静,期间还夹杂着遗憾与愧疚。
  关于姑姑的事情,多数是从爸爸的口中得到的。姑姑生于1937年,在她四岁那年,母亲去世(也就是我的大奶奶)。当时爷爷在参加抗日战争,没有时间、精力照顾年幼的姑姑,经过老一辈人的商量做主,爷爷为姑姑娶了后妈(我的奶奶)。
  慢慢长大的姑姑性格如此固执与倔强,超乎了当时所有人的想象。在她幼小的心灵里,从未接受后妈及弟弟妹妹们的亲近。就像等待变成蝴蝶的蛹,紧紧地把自己包裹在茧里。始终坚持打理自己的生活,用自己的一双碗筷,坐到角落里,不苟言笑。
  姑姑初中毕业那年,在城市里生活的舅爷,也就是姑姑的舅舅来看望妹妹留下的骨肉。爷爷对舅爷说:“姑娘性格固执,好生气,长此下去,恐怕会生出什么毛病,不如你把她带走吧,在城里给她找份工作,成个家,也许会改变她的性格。”
  舅爷同意了,把姑姑带到了他的家里。回去后不久,听说有家玻璃厂招工,舅爷把未满18岁的姑姑安排在了厂里,做了一名工人。几年后,姑姑嫁给了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生了三个儿子,听爸爸说:“姑姑一直想要个女孩,怀三哥的时候,和姑夫商量,如果还是个男孩,就和别人换换。在医院里生下三哥时,有个孩子的妈妈找姑姑换。姑姑望着襁褓中的亲生骨肉,实在舍不得了。所以,想生个女孩成了姑姑的遗憾。
  记得我上小学的一个寒假里,爷爷说带我去城里姑姑家,看望姑姑的生活,因为姑姑很多年都没有回过娘家。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姑姑,姑姑住在一处叫“山台子“的老旧的居民区,房屋很窄小,客厅里只有一扇不大的玻璃窗,但是小小的客厅只要有一点光从窗外射入就会变得很亮堂。而从两个小房间窗户进入的光与客厅的光汇合在一起时,整间屋子就像是个亮堂的盒子。
  我喜欢姑姑的家,那儿很随意很自由,我喜欢那里胜过喜欢自己的家。
  姑姑的手很灵巧。家里窄窄的房间中有一台老旧的缝纫机,缝纫机的构造在那时的我看来是复杂、神秘而有趣的,但是姑姑从不让我动她的缝纫机,她总是戴着她的粗框老花镜在机前埋头苦干。我有事没事就站在缝纫机前看姑姑做缝纫,看机子上的那根固定的针一上一下在布料上留下整齐的车线。听那“咕噜咕噜”的声音,还有剪子的响声,那些细碎的声音简直成了姑姑家的背景音乐。
  姑姑的`家有两个小房间,却有四张床。我和爷爷的到来,使得这个小屋子更加拥挤,每到晚上大表哥和姑夫就睡到单位去。爷爷和两个表哥睡在一个房间,我和姑姑睡在了舒服的席梦思床上。
  每天晚上我都在姑姑起伏的鼾声中迷迷糊糊的睡着。偶尔,我也会莫名醒来,听着那“鼾声”,只觉满心静谧。
  记得那个夜晚,在席梦思床的不断震动中醒来,以为是在梦中。当我睁开惊恐的眼睛望着姑姑时,发现姑姑一阵阵的紧促呼吸,身体不断的颤抖导致席梦思床的震动。我屏住呼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碰姑姑的身体。几分钟后,在剧烈的咳嗽声中,姑姑醒来了。看见我睁着眼睛,马上问我:“丫头,害怕了吧?姑姑有哮喘病,已经好几年了,越到冬天越严重。每次都是半夜里憋闷的醒来,别害怕,姑姑没事。如果再发现姑姑这样,你碰醒我就好了。”姑姑做起来,用她的手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脸,喃喃自语,“丫头,你还小,有些事你还不懂!”
  当时只有10岁的我,对姑姑的病症懵懂无知。那个夜晚,我一言不发,也记不清当时姑姑的表情,只是意识模糊的感到世界上似乎只剩下黑夜、姑姑、还有惊恐的我。
  姑姑家的清晨有着一种舒适感,一种不急不躁的淡然。刚从睡梦中脱身而出,睁开眼,一切由混沌转为清晰。我看见姑夫坐在我身旁抽烟,神情淡漠,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或许是厨房里,或许是客厅里传出姑姑细碎的脚步声,水龙头开闭时的响声;
  阳光温暖的午后,我听见姑姑和姑夫之间的对话,那都是些类似于晚上睡得怎么样?晚餐吃什么、棉被要不要晒、下午要煮桔子汁之类的话语,琐碎而恬淡,似乎与空气融为一体,没有突兀感。
  我待在姑姑家的那段时间,并不喜好出门的姑姑见我闷的慌,偶尔天气好时,也会带我出去逛逛。一边走一边和我聊天:“丫头,姑姑一天比一天老了,你的表哥都是男孩,没有那么细心。等你毕业了,来我这吧!姑姑给你找份工作,住到我家,也能照顾我。”我重重的点了点头,“嗯。”我答应着。心里面期待着自己快快长大,早一天住到姑姑温暖的席梦思床上。
  那时候,我只觉得姑姑的生活和明朗。
  但是,这种明朗或许仅仅缘于我的年幼。年幼的孩子的内心就像一把筛子,总能够把所有的不好过滤掉,而在长大的同时,我们看世界的眼光越来越清晰,所有的不好与苦痛也跟着突兀起来。
  我和爷爷在姑姑家住了半个月就准备回家了,爷爷在那段时间里自己买了一些装老衣(死后穿在身上还有放到棺材里的被褥),回家的那天晚上,姑姑没睡,一边抚摸着那些装老衣,一边流着眼泪和爷爷聊天。聊天的内容大抵是,因为自己年轻时的不懂事惹爷爷生气而歉疚!现在的身体状况,对爷爷自感力不从心。
  临走的时候,姑姑拼命地塞水果给我带回家去,不停的嘱咐我毕业后一定去她家。姑姑挥着手默默的把我们送出很远很远,直到远的只剩下一个黑影。
  似乎是从那时候起,我渐渐体味出姑姑的生活中隐匿于幕后的一点点绝望。它看不见、闻不到,没有具体的表现形式,却一点一点从空气的裂缝中渗出。
  后来,听爸爸说:“姑姑的居民区有传闻,他们住的那一排居民楼要拆迁。姑姑的家在拆迁范围内。拆迁后会根据人口多少分到大一点的单元房。
  我听闻了此消息,以旁观者的身份乐观的觉得这是真的,而且梦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住到姑姑的大房子里。
  一段日子过去了,我问爸爸,姑姑他们的新房子建好了没有?爸爸说连房子的影子都没有,然后他又说,姑姑一辈子都没有住过新房子,也不知道这次什么时候才能住上。
  第二年的冬天,没有任何征兆,没有给任何心里准备。我们收到了姑夫的信,信里详细的说了姑姑去世时的情况。
  那是1988年的春节前,姑夫的姐姐在千里之外的老家病重,希望姑夫能回去看一眼,因为大表哥在单位里值班,二表哥在部队服役。姑姑希望姑夫能快去快回,姑夫带着三表哥坐快车直奔老家,家里面只剩下姑姑一个人。谁知道老家的姐姐已经病入膏肓,见到姑夫后就去世了,姑夫一直在老家等着姐姐入殓,回去时已经腊月29了。
  进门的那一刻,看到姑姑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睁着双眼,一口痰卡在喉咙间,已经不在人世几天了。姑夫痛苦万分,没有说一句话,没有见最后一面。无法想象姑姑临死时的痛苦和孤独!直到姑姑下葬后,姑夫平静了一段时间后才给我们写了这封信。
  当时因为爷爷年岁已高,怕爷爷接受不了。爸爸要求全家人都不准说出去。而且来信太晚,我们都没有见最后一面,非常生气,也没有给姑夫回信。
  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事,那次见面会是我今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姑姑!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想象着姑姑生命最后一刻那如同猛烈的潮水般的呼吸,那时候她的脑海里会想些什么?是在家中等待年迈冷漠的姑夫的回去,还是只有无尽的绝望?
  我清楚的记得最后一次离开她家时,姑姑递给我一个苹果让我带回家去。她拍着我的肩对我说好好学习,毕业了好去陪伴她。还有她默默的目送着我们离开。姑姑悄无声息的走进我的生命,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我不忍心再想下去,就连想象一下姑姑死前那痛苦的样子都感到战栗。
  一辈子,有谁对自己的时光概念能够超越一辈子?我们就只有一辈子而已,姑姑被痛苦纠缠了整整一辈子,绝望已经成为生活的常态,这不是我能懂的。
  姑姑已经去世好多年了,我总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她,想起她所有的好,想起她的苦闷,想起她的一切。
  每次想起她,我就会在黑暗中哽咽得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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