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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眸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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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陕北延川县秀延河边离县城30多华里处,坐落着我的家乡王家河村。

  我19岁参军,参军前没见过火车,连离县城只有80公里远的延安都没去过。改革开放前,家乡从村到乡连条架子车路都没有,运输方式就是人挑、肩背、驴驮。自然条件恶劣,山高地贫,山门就爬坡,干旱少雨,靠天吃饭,温饱不仅是村民的头等大事,也是政府的难解课题。

  在家乡的日子,我放过羊,扶过犁,拾过粪,锄过草,喂过牲口,背过石头:吃过糠,咽过菜,受过冻,挨过打,人间的苦难样样经历过。人穷不如鬼,酒淡不如水。生活社会的最底层,连最基本本的生存条件都无法保障,自然也就失去了人格和尊严,常常听到的是冷嘲热讽,看到的是轻蔑冷漠。

  在年复一年的苦难折磨中,为温饱辛苦劳作的父亲许下心愿:6个儿子都要成为大学生,6个儿子都要成为国家干部,6个儿子每人一孔窑洞。这在当时实属宏愿。理想与现实承载力的巨大差距,让父亲和我们兄弟为求学历经苦难,这些艰苦的经历在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那时候我觉得家乡充斥着饥饿、贫瘠、灾害、愚昧和落后,也曾幼稚地抱怨老天“造势不公”。到县城上学后,我常想,父母为什么不是城里人?我的祖先为什么不定居在关中平原?那里风调雨顺,沃野千里,走的足平坦大道,吃的是白面馒头。

  参军后,随着工作环境的不断变化、年龄的增长、社会阅历的丰富,最初的那些幼稚想法渐渐荡然无存,而我对家乡和家乡的一草—木则更加眷恋。不仅因为那里是我生命和成长的摇篮,生活着我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更因为在那块土地上沉淀了深厚的历史和文化底蕴,让我感到无比自豪。



  家乡到处有文物古迹。

  本世纪初,在我们村发现了竹子的化石,证明家乡在远古时雨量充沛,气候温和。

  乡政府对面神圪塔山上的“神圪塔山遗址”属于龙山文化类型,总面积约4万平方米。出土有房址、陶窑窑址各两处,石器打刻坊址一处,还有大量的陶片和石器。陶片为夹沙陶和彩陶,主要纹饰为网纹、绳纹、玄纹和方格纹‘陶器可复原的有甲、鬲、瓮、鼎等,石器有斧、锛、铺刀等。这些表明,在新石器时代,我们的祖先就在这里繁衍生息,并创造了灿烂的古代文明

  村南一华里的地方,还发现了西周村落遗址,挖掘出大量的粗沙陶、泥陶、彩陶、黑陶以及瓮、罐、碗、盆、鬲和带孔、不带孔的石斧等实物及碎陶片。这说明在西周这里就已经有刀耕火种,渐现人类文明雏形了。

  有如许多的历史遗迹,难怪我们一个小村庄的名字能挤进郭沫若的《中国史稿》中。

  过去,在陕;比有一句俗话:文出两川,武出三边。两川指的足延川和宜川,三边指的是定边、靖边和安边。延川就是家乡所在的县。

  我们县东土岗乡黄河边上的伏义村,据传伏羲曾经在那里驯兽为畜,并且根据黄河的S形大转弯发明了太极八卦图和阴阳学理论。

  伏义河黄河大转弯气势雄伟,摄人魂魄。中央美术学院靳之林教授多次深入此地考察写生,并将延川的布堆画、民间剪纸推向全国,介绍给世界。靳老先生及延川贤达人士将此地命名为乾坤湾,吸引了大量媒体和知名学者、画家等前来观光考察。现在这里游人如织,已成为来延安游客的必去之地。在乾坤湾旁边的小程村发现了匈奴人修建的千年古窑,这类建筑在全国都是独一无二的。大夏国王赫连勃勃墓就在我县东南部。县缄西南部的雁门关,在唐朝时就成为全国26个重要关隘之一。

  丰富的文物古迹与深厚的文化底蕴息息相关。

  远的不说,曾在家乡工作过的杜鹏程,北京插队知青史铁生、陶正,以及土生土长的曹谷溪、路遥等人,都在当代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只有三四百人的家乡王家河村,是农民革命战争的缩影,也是很好的革命教育基地。

  早在1925年,李嘉谟(1928年在省委工作时被活埋于西安红庙坡)等人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建立了地方党组织。1932年,高朗亭(后任青海省军区司令员等职)在县委领导下,夺取永坪镇民团枪支,成立了延川中国工农红军西北先锋队。摘自木木读者在线阅读。这是当时陕北最早的革命武装。后来,陕北特委将其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陕北游击队第九支队。经过数年的流血牺牲,到1935年,家乡得以完全解放,县、区、乡三级红色政权相继建立。同年9月,程子华、徐海东领导的红二十五军在我县永坪镇与刘志丹的部队会师。

  为迎接中央红军,延川县人民一次性为中央红军缝制了4000多套服装。党中央到达延安后,在延川居住或路过的村庄多达二三百个。在1936年红军东征时,中央领导人的书信电报往来中,多次要求延川县备足支前人力及战争所需的粮食、牲口、船只、担架等物资,井在多处设立兵站、医院、兵工厂及服装厂。

  红军东征回到陕北后,在延川县杨家圪台召开了政治局扩大会议,毛主席作了《目前形势与今后战略方针》的报告,向全国发布了著名的(停战议和一致抗日通电》。该通电标志着党的民族统一战线的形成,对全面抗击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推动全民族抗战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随后中央又在延川县太相寺庙内召开了红一方面军团以上干部会议,中央要求部队克服本位主义和自由主义,同时制定了统一战线的政策和策略,并决定红军西征。这两次会议为日后党的方针政策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和思想基础。

  为了解放事业,家乡先贤奔赴四面八方,为国捐躯的达1000多人,而在后方的农民也毫不逊色。1937年到1941年的5年中,全县为支援战争交的粮食增加了近20倍,全县6万人中就有1万多军屈。普通农民每年支前达30天左右,担架队更是从本县走到了山西,甘肃的天水、兰州等地。农民的每头驴每年支差18天左右,至于支援部队所用饲料、养护伤员、送信等杂项差事更是不计其数。



  身处盛世太平年代,家乡人从未忘记过先烈们的丰功伟绩。1988年,县政府为纪念他们的不朽功勋,重新修建了延川县革命烈士陵园,习仲勋同志为陵园题写了园名。在众多烈士中,有习仲勋的战友杨琪(最早为陕北红军八十四师师长,毛主席到延安后他参加东征时牺牲)、杨灏(西北军委副秘书长)等人。

  进入新世纪以来,家乡村村通了柏油路,城里的家用电器一样不落地在乡村安家落户。如今,红枣种植已成为家乡的支柱产业。枣树和其他树种覆盖了山坡陡洼,站在山顶,向四周远眺,你仿佛置身于绿色的海洋之中。枣花飘香时节,沁人心脾的甜香味阵阵飘荡,有人说,要是在城里感冒了,不用吃药打针,回到家乡的山上转一圈就好了。

  有首歌叫《常回家看看》。自从父母辞世后,我回家的次数有所减少,但每年至少回去一趟,除祭拜祖先外,还要看望—下乡里乡亲。每当我和父老兄弟们粗糙的手握在一起,望着他们并不鲜亮的服饰,我心中常常会生发诸多联想。要不足父母当年忍饥挨饿供我上学,我或许仍在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生计疲于奔命。因此,我每到父母坟前上香祭拜时,总不禁热泪死眶。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的乡亲们大多有着古铜色的脸庞,穿着褪色的衣衫,佝偻着腰,手像树皮一样,张裂着—道道口子,可他们内心深处仍然对党和政府充满了感激之情。每当问起他们的生活时,他们脸上就露出满足的笑容:“咱可不能亏说公家,受苦人(陕北对农民的称谓)什么害灾(指各类税赋)也没有了,还给老年人发钱,看病也能报销一些,吃得饱,穿得暖,村上还通客车,进城都是坐车,谁还行走哩?说话做事要凭良心,人要知足哩!”乡亲们的生活其实并不算富裕,可他们却如此豁达、知足、感恩,他们的真诚朴实,每每激发山我内心深处强烈的感慨,让我感到自己其实很渺小。家乡给了我精神的滋养,家乡的父老兄弟永远是我生活、处世的老师,他们鞭策着我,激励着我,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我唯有更加眷恋,更加努力,作山我自己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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