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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地人北京找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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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东五环外的梨园派出所。张文超将一摞证件及复印件交给了一位女民警,核对无误后,他的个人信息被逐一录入電脑。3分钟后,张文超从这位态度和蔼的民警手中接过一本棕色的证件,封面有令他胸口发热的五个烫金字——“居民户口簿”。
  
  看着首页上红色的“北京市公安局”大印,他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7年来,张文超的奋斗就好像一场现实版的“通关”游戏。怀揣着那张“集体户口”卡片,从一间潮湿的地下室开始,一步步买房、买车、结婚、生女……他觉得自己就像这个游戏的玩家,一路踢打着,踉跄着前行,走着一条已被设定好的路径。
  
  不过,玩家永远不能决定游戏规则,这个游戏的玩家,也不止张文超一个。
  
  天上的“户口馅饼”
  
  “我们在阳光下喝啤酒,好像很自由的样子。”张文超很喜欢这句電影《肖申克的救赎》的台词,每次读来都觉得意味无穷。
  
  他第一次看这部電影是2004年的5月。那时,张文超刚到一家事业单位试用,租住在北京西二环附近的地下室里。每月300元的租金,四五平方米的面积,没有窗户,夏天的床垫永远是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发霉和暖昧的味道。
  
  如果没有睡过地下室,又怎么能称得上是真正的“通关”玩家?
  
  试用期刚过一个多月,张文超突然接到一个对他生活影响深远的電话:“你现在回学校一趟,办一下户口迁移手续吧。”電话是人力资源部的同事打来的。张文超不是在北京读的大学,他来北京已经抱定了做“北漂”的想法,户口对张文超来说纯粹是一块不曾想象的“馅饼”。但没有任何征兆,这块馅饼竟然就掉到他的嘴里了。
  
  北京户籍的意义,在之后的几年里并没有在张文超身上显现出来。对他来说,它就是沉睡在北京人才中心的一张卡片,仅此而已。
  
  2008年,张文超与相恋多年的女友结婚,户口终于派上了一次用场,他们不用回老家折腾办手续,在东城区的一座低矮的办公楼里,他们拿到了红艳艳的结婚证。一切都很迅速,张文超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筹备了一场婚礼,举行婚礼的那座古色古香的北京四合院,仿佛是北京对外地人的一种接纳。
  
  “每个北京的人,都有一个关于房子的曲折故事。”张文超说。在地下室住了3个月之后,他跟另一位同学合租了两居室,他终于在自己家里感受了一番“在阳光下喝啤酒”的味道。
  
  从“没意识”到“没资格”
  
  就在张文超为房子发愁时,2008年5月,北京开始推出了限价房的政策。张文超突然发现自己符合这个政策房的所有条件:北京市户口,家庭年收入低于8-8万元。名下无房。
  
  当时限价房是个新奇玩意,2008年正逢金融危机,房价大跌,潘石屹预测房地产界将发生“百日剧变”,很多人持币观望。限价房的位置都不佳,大部分是位于四环或者五环外,所以最初竟然出现了很多弃购的情况。
  
  囊中羞涩的张文超,还是被房子的低廉价格打动。每平方米4800元,虽然位置偏了些,但至少还没出北京行政区域。他花费了3个月的时间,终于备齐了所有的申请资料,开始了限价房的漫漫征程。两年之后,经过复审等无数繁琐的程序之后,他在2010年11月拿到了新房的钥匙。
  
  就在这两年里,原来这套被不少人“弃购”的房子,每平方米单价已飙升到了1万多元。按这个价格计算的话,这套位于北京东五环的房子已经升值了80万元。
  
  “仅仅晚了11个小时!”
  
  住房限购政策之后,北京“通关”游戏之前的规则被打破了。
  
  一则关于北京户口的段子广为流传:“北京同学来電,兴奋地说因为限购房政策,他的北京户口值钱了!买不了的外地人,先跟他假结婚,然后贷款买房,再离婚,他收房款1%作为安置费。丫兴奋得直打响鼻,说顺利的话今年可以结6次婚,娶6个媳妇。末了他感慨:做北京人,太幸福了!
  
  这种戏谑的做法可操作性暂且不提。北京户口到底值几个钱,这其实是个可以尝试深究的问题。《山东商报》采访国务院参事、全国人大教科文卫专委会委员、全国人大代表马力,说,“在全国而言,农村和城市福利待遇人均差别是33万元,一般来讲大城市是50万元以上,中小城市是十几万元。就北京来讲,北京的差别现在是百万元以上了。”
  
  限房令之前的限车令,也是直接与户口相挂钩。2010年12月23日,北京市政府发布《北京市小客车数量调控暂行规定》,北京市实施购车配额管理制度,限制小客车数量,买车者必须进行摇号,而要获得摇号资格,最方便的方式就是拥有北京户口。
  
  面对限车限房的新政策,张文超的同行潘滨堪称是最失意的人。本来,潘滨准备去年春节后学完驾照,就马上买辆车,结果过了元旦,北京就出台了汽车的限购令。外地户口的潘滨没有资格,就想不如再借点钱买房子吧。他看上了北京东三环内的一套房子,60多平方米,总价145万元,觉得挺合适的。
  
  凑够了首付的钱,他连忙赶到中介公司去交定金。中介问他,北京户口有吗?他回答,没有;中介又问,5年纳税证明有吗?他回答,也没有。中介两手一摊,那你买不了房子了,北京开始限购了。潘滨急了,问,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政策的?对方说,昨夜12时。
  
  他看了看表,当时是上午11时。“也就是说,我仅仅晚了11个小时。”
  
  现在没办法,只能等等看。潘滨不相信政府真的能把房价调控下来,“等我有资格买的时候,房价又涨了。这个等的成本,又白白浪费了。”
  
  多年之后,张文超看到新闻上说,马云抛售了大量股票套现引发很多质疑。马解释说,套现是为了给家人一个奋斗阶段的满足感。那一刻,张文超突然很理解马云。
  
  “北京不需要你们”
  
  “我觉得近期北京的一系列政策都旨在排外,我已经作好了闪人的准备,犯不上和北京较劲吧。”叶清漪说。
  
  她和老公在北京拥有两套住房,也算是富裕的中产阶层了,但没有北京户口,她认为,这会让他们在北京生活越来越困难,年纪越大离开的话成本越大。前两年,她还对一些外地朋友蛮骄傲地说,北京比起上海来,完全不算排外的,“但如今倒是比上海还严重多了”。
  
  孩子是必须要考虑的问题。“我隔壁的一家人,在北京做生意,孩子上了中学,是送到天津去读书的。对于我和我老公这样户口都不在北京的,有孩子后该怎么办?这是一件目前完全难以想象的事情。”
  
  在她的理解中,这个排外倾向的政策背后的潜台词是:“北京不需要你们”。她感觉自己准备离开北京似乎是一种赌气行为,或者是某种清高和骄傲作祟:“北京你不需要我们,我们也不需要你。”在情感上,双方都开始了对峙状态。
  
  更多的“外地人”,觉得结束这场“通关”游戏的时间已经到了。
  
  张文超那些非京户籍的朋友,都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那个醉酒之后买房的韩鹏飞,去年已经买了第二套房子,160多平方米,位于京东的河北香河。“离开北京已经进人倒计时了。”他说。
  
  王千马彻底被击溃了买房的希望之后,离开的脚步更快了。“北京越来越傲慢了”,他说,“我们只是一群地位低下的客人。”他问自己,难道我拼命生活在这里,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一只生命力顽强的小强吗?他的下一站,是成都。
  
  张文超自己呢?一个多月前,他的女儿带着第一声啼哭声来到这座城市。出生28天后,她拥有了自己在这座城市的身份,看着户口本的下面添了一个新的名字,张文超掩饰不住的兴奋。
  
  但现在,他不愿跟人过多淡论关乎户口的话题,借了体制的力量获得了这场“通关”游戏的暂时胜利,他为此感到羞愧。“我更期待户口在中国能早日成为博物馆里的一件展品,或者历史教科书里一个令人生疏的名词。”张文超说。
  
  他当然明白,这个时间是无法预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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