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午的光阴

那个17岁的下午，我去看一个人。
　　
　　我喜欢他。这种喜欢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但喜欢和春天的雨一样，湿淋淋地就润透了我，我眼里全是他了。他有着精致的五官和无比动听的声音，眼睛明若秋水，身体直若白杨。
　　
　　但他要走了，他要去当兵了，很遥远。
　　
　　我再也不能刻意绕到他的班级去看他了，再也不能拾他扔的那些没用的笔记本，再也不能跟在他自行车后面看他了……知道这个消息时，我跑到校外的杨树林里放声大哭，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决定去看他。这是个大胆而放肆的决定。我为这个决定开始心跳。
　　
　　此后，我再也没有过那样的心跳。那于17岁而言，是庞大而隆重的决定，我那时并不知道，一切都是这样稍纵即逝，连那心跳，都是最珍贵最难得的记忆。
　　
　　骑上我的破自行车，我奔波于去那个陌生小镇的路上。
　　
　　的确是陌生的，全是土路，沸腾起来的土扑到我的脸上，和汗水混在一起，天真的太热了，刚下过雨的地，又被太阳曝晒，尘土有莫名其妙的味道。
　　
　　自行车很破，骑一段链子就会掉。树这样少，几乎没有阴凉的地方，大片大片的棉花地、玉米地，从地里钻出湿热的空气缠绕着我，我快中暑了。
　　
　　嗓子冒烟了，更热了，汗水都湿透了我的白衬衣，一道一道的浮尘和汗水混和在衣服上。鞋子里也全是土，但我心里喜洋洋的。
　　
　　中途迷了路，又打听了几个人才找对了，当我到他的家门口时，天色已晚。
　　
　　我站在他家门口，手脚冰凉。悄悄进了院子，我看到一个少年的背影，心里扑腾一下。可是，不是他。
　　
　　比他要矮一些，要胖一些。你找谁？他问我。我找……我小心地说出他的名字。我哥去奶奶家了，和亲戚们告别去了。少年说。
　　
　　我忽然感觉四肢无力，然后就飞奔出来了。
　　
　　你是谁呀？他的弟弟在后面嚷着。
　　
　　我是谁重要吗？我不能说我是谁，我只知道，我来找他，可他不在呀。
　　
　　我一边骑一边哭，风来了，吹着我的眼泪，我的脸上东一道西一道的，脏透了，乱透了，我的心里，伤心透了。
　　
　　后来，我的自行车扎胎了，我在星光下推着它，一步步地往回走。
　　
　　后来我发烧，病了几天，我好了，他也走了。
　　
　　后来的后来，他娶妻生子，我嫁为人妇，我们过着各自的生活。他并不知道，有一个女孩子，在17岁盛夏的下午，赶往看他的路上。有些事情，有些爱恋，只是一个人的事情，与他，并无关联。
　　
　　但我记得那个下午的光阴，记得那些路过的树，大片大片的棉花地，记得那暴烈的阳光，阳光下的汗水，记得自己羞红的脸。其实人生真的很长，但是，人生又这样短，短到我忆起这一幕光阴，仿佛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