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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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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医院探望外婆时,我用手指轻抚着她凉凉的手上细弱的血管。她颤颤地睁开眼睛看着我的手,我忍不住问:“你想要吃一小块苹果派吗?”
  
  “玛丽。”她用微弱的气息呼唤着我的名字,然后就又睡了过去。
  
  外婆的手总让我想起她那些甜美的肉桂苹果派。以前,我总是站在她的身后,看她在厨房水槽旁削苹果皮。我看着她的手娴熟地持着水果刀,期待她在苹果上削出那完美的螺旋。
  
  “我的手也曾像你的一样光滑。”她说着,用大拇指摩挲着我的手背。“成年累月浸在水里,不断地换洗尿布毁了它们。”她摇头叹息着看着自己手上微凸的淡蓝色网状静脉,“要给七个孩子换尿布,实在是太多了。邻居们常说我挂在晾条上的尿布是他们见过的最白的。当埃莫森一家搬家时,克劳迪娅对我说:‘我会想念你那漂亮的晾衣架的,玛格丽特。’”我喜欢听外婆谈论她生活中的那些细节,我觉得它们就像是完美的苹果派必需的配料一样。
  
  外婆说我有钢琴家的手。尽管当我面对她那架老式钢琴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上面漫无目的地敲击,发出不成曲调的声音,在整间屋子里回荡。
  
  “你妈妈……”外婆边削着果皮边回忆,“喜欢到处飞来飞去,当我烤苹果派时,她就会到菜园找你外公,不断在那里荡来荡去。”
  
  “在秋千上?”
  
  “是呀。你外公在那棵大苹果树上安了秋千,她最喜欢了,一放学就在那里一直玩到天黑。她就是在那里和那个让她的手生茧变硬的男人第一次接吻的,我看见了,呵呵。”当我闭上眼睛,我可以看到妈妈,她甜美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里闪着亮丽的光,乌黑的长发如波浪一般。外婆曾对我提起过她,在我很小时,一场疾病夺去了她年轻的生命和甜美的微笑。
  
  外婆在医院时,我的姨妈和舅舅列了清单:哪里有最好的私人疗养院,哪家搬家公司最便宜,哪家房产中介最好,能够把房产卖个好价钱。在一个周末我从学校宿舍搬了回来。我开车到了外婆家,用她留给我的钥匙去开门。我旋转钥匙,推开门,体验着里面清冷的气氛和空荡的回响。我把衣服放进厚重的橡木衣柜里,在门厅壁橱里拿出旧的亚麻床单,铺在卧室里同样陈旧的床垫上。那些曾是我妈妈用过的。我试着抚平已经变形的羽绒枕,然后把它靠在铸铁的床头板上。
  
  第一晚我辗转难眠,蒙的睡意和梦境似乎总被“咯吱咯吱”的老床板声响打断。白天,我去医院看望外婆:长长的走廊,各种各样的探视者,无助、失望又带着希望。我采了雏菊和黑眼苏珊花,放在窗台和餐桌古老的玻璃花瓶里,想要在外婆回来前增加屋子里的生活气息。
  
  不久,在医生的允许下,我们把外婆接回了家。时不时地,姨妈和舅舅会问我为什么不回到学校忙自己的事,让他们来照看外婆。你这样能够坚持多长时间呢?他们问。我告诉他们,当我听到她用虚弱的声音叫我“玛丽”时,我回想起了那些她在厨房做馅饼的夜晚,我希望能尽量陪伴她多一点时间,再多一点时间。
  
  我曾习惯炎炎夏日里橡木衣柜的味道,还有暖气片在冬日夜里滴答滴答的声响,我也曾习惯呼吸院子里那悠悠的苹果甜香。现在,床板的咯吱声也如同一个老朋友般,陪伴我安然进入梦乡。有时,我会走进外婆家的后院,呼吸那里清冽的空气。仰望碧空,我看到了那棵苹果树茂盛的枝丫,还有装在上面的秋千架,我轻轻一推,它如微波荡漾,让我又回到了看外婆削苹果的岁月。秋千架下,是妈妈在挥舞着她已经变粗硬的手掌。她说:“荡吧,我会抓住你的。”
  
  我抚摸着这棵高大的苹果树,然后,又仔细环视郁郁葱葱的菜园。有那么一刻,我又试着想抓住那种飞翔的感觉,去看见妈妈的面庞,去抚摸外婆的手掌。于是,我去另一间卧室看她。我知道,她不久就会和妈妈在一起了。我把我的手放在她的手上,俯下身轻轻亲吻那些淡蓝色的静脉。“我爱你,外婆。”我说着,轻轻地将毛毯盖在她的身上,就像以前很多个夜晚,她为我做过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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