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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敢欺负蒋小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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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初,公司降薪,为了省钱,我换租了一套小的住处。是早些年的那种老建筑,红砖红瓦,地板和楼梯都是老式的木质结构。四层的楼房,三层、四层都空着,我选了三楼——反正都是漂泊,能安身就好。
  
  降薪,却又频繁加班,有天晚上,忙到快12点才回去。
  
  明明困倦,却睡不着,又赶上生理周期,莫名焦躁,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一不留神,碰翻放在桌边的杯子。杯子落在地板上,静夜里,发出清脆响声。
  
  就那样,在那扇门前站了许久,然后轻轻地说:小苏,你也是,好好保重。想起她那张坏脾气的小脸,我就轻轻笑起来。
  
  正想收起杯子的时候,听到敲门声。我吓了一跳,深更半夜,会是谁?
  
  你楼下的。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我靠近门边,强作镇定,有什么事吗?依然没有做开门的打算。
  
  你不用开门,我就是提醒你一声,不要在这么晚的时候制造噪音,会影响别人休息的。她的声音不算高,但很严厉。
  
  哦。我回了一声,对不起啊,刚才不小心把杯子碰掉了。
  
  你已经好几天在很晚的时候发出很大声响了。她不依不饶。不是偶然这一次。
  
  我一把就把门拉开了。
  
  楼道灯光里。我看清站在门外的女孩,20岁多点的样子,瘦瘦小小。比我低了一头。却穿了一件宽大的睡袍,窄窄的小脸,眉头皱着,一脸比我还坏的坏脾气。
  
  我努力克制着烦躁,将声音放平,我以前怎么影响你了?
  
  她把脸仰起来,瞪着我。好几个晚上了,我刚睡着就被你吵醒,你不停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声音那么大……
  
  我怎么声音大了,我打断她,我的家我走路都不行?
  
  你的家你也要遵守公共道德,这房子是木地板,本来就容易传音……
  
  深夜12点半,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竟然就这样互不相让地吵了起来,直到邻居的门开了,一个看起来更坏脾气的胖胖的妇人冲我俩大吼一声,三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俩一下住了口。她狠狠瞪我一眼。下了楼。我这才发现,她光着脚,连鞋子都没穿。
  
  我恨恨地回屋,窝在沙发里气了半天,最后,生着气睡着了。
  
  二
  
  第二天下班回来,穿着鞋咚咚咚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把鞋子甩掉了——不是怕她。只是怕麻烦,实在不想再看见那张坏脾气的小脸。
  
  可是三天后,我就知道了什么叫冤家路窄。上午,正在电脑前忙得不可开交时,办公室陈姐领着一个女孩走进来,喊我,恩泽,先停一下,清洗清洗电脑键盘。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
  
  站在面前的女孩,瘦瘦小小,穿白衬衣和牛仔裤,背一个大大的工具包。只是小脸上的坏脾气不见了,一脸微笑。
  
  姐,你好,我是蒋小苏,我们公司今天免费为老客户清洗电脑键盘,麻烦你先让一下好吗?
  
  蒋小苏,名字挺好听,笑得也蛮好看,还叫姐?好像三天前的半夜,没有跟我吵过架一样。难道,她没有认出我?
  
  我站到旁边,她飞快取出工具来开始清洗我的电脑键盘,动作利落熟练。边干活还边介绍键盘和电脑屏幕的正确清理方式。
  
  陈姐在旁边感慨,小姑娘蛮能吃苦,现在大学生不好找工作,但是肯干就饿不着……
  
  说话的当儿,蒋小苏干完了。姐,你看看,是不是干净了?那样小小的脸,笑成了一朵花。笑得我迫不得已回应一个微笑,谢谢了。
  
  姐,你满意就好。嘴巴甜得像抹了蜜,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张纸。麻烦姐给填一下意见单。然后,站在旁边用花开的表情看着我。
  
  这样的“监视”下,我只好在所有的满意后面打了钩。
  
  她深深鞠一躬,谢谢姐。
  
  陈姐还在感慨,这丫头,以后能有出息。而我,却咬着牙,真想把她喊回来问她一声,蒋小苏,你怎么这么会装呢?
  
  下班回去,走到二楼的时候,看到和我同位置的那扇门上,竟然贴着一张纸,我贴近看,上写:若蒋小苏不在家,请拨打……后面是电话号码。
  
  神经病。我嘟哝一声,正要转身离开,门忽然开了。蒋小苏,穿着宽大睡袍,光着脚站在门口看着我。确切说,是瞪着我。
  
  她的出现太突然,我掩饰着嗯了两声,只好转身走。
  
  听到她在身后说,我都能听出你走路的声音了。
  
  我回过头,我走路有特点吗?
  
  她指指我的鞋子,这栋楼上,就你穿这种细跟的鞋子,特别响。
  
  说话的时候,一点都没有笑,和白天嘴甜会笑开口闭口都叫姐的女孩又是判若两人。
  
  真服了她了。我不想再跟她说什么,继续上楼。听见她在身后说,我只希望你10点以后不要发出这样的声音行吗?我早上上班早,需要早休息。
  
  我再次回过头来,你事儿真多,住你楼上,算我倒霉。
  
  她咣地把门关上了。那一声,让我万分后悔上午没有在意见表上写上不满意的评语。
  
  进门,赌气一样,穿着高跟鞋来回走了几步,又觉得颓然,于是把鞋脱了,找软底拖鞋换上,决定不跟她计较,反正也不打算长住。
  
  三
  
  过了一段时间,原本空着的楼上搬来新住户。一家三口,孩子四五岁的样子,很调皮。我压根没想过,原来这种木质地板的传音效果会那么强。孩子奔跑的小碎脚步,随意丢掉的物品,搬动物品的摩擦……所有声音如在耳边。
  
  那对夫妻,做小买卖,总有一个人回来很晚,开门,进屋,走路,脚步稍稍一重,我便会从梦中醒来,然后很久睡不着。
  
  忍无可忍,终于有天深夜,上楼去敲他们的门。耐着性子提醒,男人却很蛮横,谁让你住我楼下了,我们就这生活习惯。
  
  一句话惹怒了我,同他吵起来。没想到蒋小苏会上来,她的出现,让我语结,想,倒霉,看热闹的上来了。
  
  没想到,她却立场很坚定地站在我这边,用她布满坏脾气的小脸对着那个男人说,明明是你不对你还有理了?你懂不懂点公共道德!
  
  我正在气头上,听她说“公共道德”这四个字,却差点笑出来。她很爱拿这四个字说事。
  
  来了帮忙的,那男人口气弱了一些,有本事你们别住这里,搬到好地方去,那里不吵。
  
  我还没开口,就听见蒋小苏口齿伶俐地说,我们当然会有本事搬走,并且很快。但你们还是应该注意言行,别让你们的孩子以后也做这样不讲公德的人。
  
  男人愣了一下,终于住口。蒋小苏瞪他一眼,像当初瞪我时一样的眼神。拉我一把,走。
  
  于是我就乖乖地,跟着这个比我小比我个头低的女孩走了。
  
  走到我门口时,蒋小苏松开我,恩泽姐,以前我不是故意找茬的,我体质不好,睡眠很差,你的鞋子又太响。
  
  我的脸一下就红了。她又叫了我姐,还记住了我的名字。为掩饰尴尬,我岔开话题,你怎么老光着脚,地上那么脏,天气凉了。
  
  我搬过来以后发现,楼梯和地板太能传音了,干脆就光着脚,多洗几次就是了。
  
  她一歪头,笑了一下。这轻轻一笑,有点狡黯,又有点羞涩和纯真。蒋小苏,原来挺好看。
  
  那天晚上之后,楼上明显安静许多。每次我回来,也会把脚步放到最轻。
  
  但是并没有因此和蒋小苏有更多交集,依然和以前一样,几乎见不到。
  
  一天中午,陈姐过来找我闲聊,说,键盘又脏得不行了,当时应该买那个丫头两瓶清洗液的,留了她的名片,结果又弄丢了。
  
  我诧异地问,她是卖清洗液的吗?
  
  你以为她真是来白干活的?陈姐说,只是她和别的推销员不一样,帮你干了活,想买就买,不买她也不提。是啊,我怎么当时没明白呢?难怪她在门上贴纸条,原来,她是做推销的。我笑起来,我帮你找她。
  
  下班回来,径直走到蒋小苏的门前,忽然发现门上贴的纸上换了内容:蒋小苏已搬走。
  
  我愣在门前。想起她那天对那个男人说的话,她可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搬到了更好的地方?
  
  心里,莫名地有了一丝惆怅,正欲转身时,忽然发现白纸的下面,还有一行铅笔写得很轻很小的字,凑近过去,看到蒋小苏的最后留言:恩泽姐,一个人在外面,好好保重。
  
  就那样,在那扇门前站了许久,然后轻轻地说:小苏,你也是,好好保重。想起她那张坏脾气的小脸,我就轻轻笑起来。是的,她脾气坏,会跟人讲公共道德,并且刻苦努力有职业操守,谁敢欺负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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