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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们都还太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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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我们都还太年轻,不管我们承认不承认,我们都缺乏全面而理智思考和解决事情的能力,我们常常在突如其来的事情面前束手无策,在遇到挫折时,尤其是爱情的挫折时,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重新振作。
  
  管辉是我同年级的校友,是我哥哥同学的弟弟。
  
  可笑的是,那时的管辉比我更加高傲,他说,他不爱我,他甚至不爱任何人,他不打算在上学期间谈恋爱,他说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讨好女生上面,倒不如把时间均衡处理,散播在大学校园的各个角落,例如:图书馆、电影院、篮球场或者是游泳馆……
  
  管辉是在校园的操场上说这番话的,我们面对面的站着,强烈的阳光打在我的脸上,我不得不眯起眼睛注视他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就在那时,管辉说:“你真是死心眼,难道你不会换个位置站着吗?”
  
  我木木的转过身体,和他站一条直线上,在阳光下,我们的影子几乎是重叠的,这个现象让我激动且心痛。
  
  我死死低头注视着阳光下那重叠的影子。
  
  我听见管辉无可奈何的叹息,他说:“你不会是哭了吧。”
  
  我抬眼看看他说:“管辉,你就当我开了个玩笑吧。”
  
  管辉说:“那不行,这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话题吗?”
  
  我突然就生气了,愤恨的说:“你太过分了,行不行都随你,反正刚才我说的话是在和你开玩笑,你随便吧。”
  
  管辉转过头看看阳光说:“沙菲,有时你就像夏天的阳光一样刺眼。”
  
  我“哼”了一声说:“随你。”
  
  在我转身要走的瞬间,我听见管辉说:“因为刺眼才让人拒绝。”
  
  二
  
  管辉的拒绝彻底打击了我自以为是的自信精神,很长时间内,我颓废消极,我必须用伪装的满不在乎掩饰内心的痛苦,我必须用更心不在焉的生活态度面对以后的大学生活。
  
  什么是堕落的根源?是进取精神的丧失,还是遭受挫折后一叶障目的颓废?
  
  我散漫惯了,尤其是在受了这样的打击后,更加放纵自己的自由懒散,迟到、早退、旷课、逃学……这些我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违纪行为频频发生在我的身上,而我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它的严重性,直到有一次,德育科科长和教务处主任分别找我谈话,警告我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被劝退的时候,我才醒悟,在不知不觉我把自己荒废了,我把自己放纵成了一个丢失了前途的人,而实际上,我想要的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呢。
  
  所以,当年轻的班主任江强找我谈话的时候,我早已做好改邪归正的打算了。
  
  江强的表情是我在这三年里没有见识过的严肃和认真。
  
  “本来,我不太会做思想工作。”他用这样谦虚的表白开场道:“而且,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聪明理智的人,在此之前,我绝对不会相信,你会是这样为了所谓的爱情勇于荒废自己时间的人。”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奇怪的是,我居然期待他的批评和挖苦。
  
  江强对我的沉默有些生气,他时不时的用眼角的余光扫过我的脸,那种恶狠狠凶巴巴的眼光增加了他的严厉和冷酷。
  
  他走到办公桌前,端起一杯水,快速的喝完,然后,重新做在椅子上,用尽量平稳的语调说:“你不为自己申辩吗?”
  
  我说:“江老师,如果我申辩了,您会说我糟蹋了申辩这个词的。”
  
  江强说:“你总是有办法让人拿你无可奈何,写份检查吧,态度要端正,笔调要真诚,要写2000——3000字左右,谦卑和悔过的决心要让德育科和教务处的领导们看了就感动,这样的要求难做吗?”
  
  我说:“需要在全校大会上朗诵吗?”
  
  “你想朗诵吗?”
  
  “无所谓,如果领导觉得看这样的稿子视力有问题的话,我可以朗诵的。”
  
  我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错了,自己过于逞口舌之快了,忘了观察江强那张严肃的脸已经变的铁青。
  
  三
  
  我真的写了2千多字的检查交给了江强。
  
  江强看完检查说:“沙菲,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才华和聪明,2000多字的检查,你居然只字未提感情二字。”
  
  我说:“不需要提及,事实大家都很清楚,何必在多此一举呢,更何况那不是检查的重点。”
  
  他轻轻的哼了一声说:“这样的文笔和才华,用在写检查上,你不觉得可惜吗?”
  
  我笑了,问:“江老师,您觉得我的检查合格吗?”
  
  “别人的检查大约400字,你的检查2000多字,可以充分说明你对自己错误认识的深刻性和成熟性。”他故意打着官腔说。
  
  我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便问:“您是说,我的检查写的不合格吗?字数太多吗?可是这是按照您的要求写的。”
  
  他说:“如果我知道你有这样的文笔,其实我早该料到你有这样的才华,我应该让你写成长篇小说。”
  
  我愣了。
  
  他说:“我想知道的内容你一点也没有写,一些假大空的话你是从哪里套来的,你甚至没有写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你长篇大论的道理倒是讲的头头是道,尤其是最后的感谢,感谢校领导、感谢班主任,感谢帮助你认识错误和改正错误的老师和同学们……等等,你写了一篇太极检查,一篇没有涉及自己错误的检查。”
  
  我说:“那对我来说不是错误,我的错误就只是迟到、早退、旷课和逃学。”
  
  “那造成这些错误的原因呢?”
  
  “没有原因。”我坚定的说,“如果一定要找个原因的话,只能说是我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过于纠缠和执著一些事情,可是,我要检查的是不该迟到、早退、旷课和逃学,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事情,不是吗?”
  
  “沙菲。”江强说:“你太倔强太有思想,这样的性格有一天会成为你受伤的根源。”
  
  我在突然间心动,当我看见他的哀伤时,当我看见他担忧的眼神和嘴角撕扯的微笑,突然就觉得温暖,温暖又感动。
  
  我的沉默换来他的注视,他说:“那该怎么办呢?”
  
  我轻轻的吐出两个自己都不相信的字:“我改。”
  
  四
  
  有一段时间我很迷茫,很糊涂,我希望有一个人为我指点迷津,我迫切的想知道,一个人能不能同时爱上两个人。
  
  在我轻轻说出“我改”那两个字的同时,我就已经意识到江强对我来说,已经超出了老师所能涵盖的意义。
  
  我甚至开始渴望和幻想起江强的爱情来,这让我矛盾又心烦。
  
  我爱管辉是一个既定事实,是一个清楚明显又不容抵赖的事实,虽然管辉不爱我,但我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移情别恋的爱上了江强啊?难道说,我的爱情是那么容易动摇的吗?如果不是,我怎么可能在爱管辉的同时爱上江强呢?
  
  混乱,一团混乱,年轻的自己明明不具备透视问题的能力,但却常常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是个成熟而聪明的人,以为自己理解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周全又老到。
  
  我知道全校有不少女生喜欢江强,甚至有两个艺术系的女生在公开追求江强,管辉曾跟我说过,他们的语文老师是江强的大学同学,据他说,江强上大学时就已经是女生追捧的对象。
  
  我躺在宿舍的床上胡思乱想,管辉和江强的脸像QQ上的两个头像,不停的闪烁跳动。
  
  我烦躁的把头在枕头上撞的时候刚巧被宿舍老大看见。
  
  她说:“沙菲,你是不是想去看看管辉,想去你就去吧,你去看了,心里也就放心了。”
  
  我诧异的看着她说:“我为什么要看他呢?”
  
  老大说:“好了,你别逞强了,你去医院看管辉,没有人会知道的。”
  
  “医院?什么医院?”我坐起来问。
  
  “你不知道吗?管辉得了重感冒,正在医院里输液呢。”
  
  我拿起手机跑下楼,跑向学校医院。
  
  在医院的门口,我停住了。
  
  我真的要进去吗?我以什么名义进去,如果他不搭理我怎么办?他不是说就当我们从来都不认识吗?……
  
  我以前不知道,自己居然是这样婆婆妈妈的一个女人。
  
  五
  
  当我拎着六个苹果出现在管辉的面前时,管辉吃惊的瞪大了双眼。
  
  我搬了张椅子坐在管辉的床边,轻轻的说:“怎么会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我还一直以为你是铜墙铁壁呢。”
  
  管辉嘻皮的说:“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小家子气的,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你怎么会说不理我就不理我呢。”
  
  我站起来想走。
  
  管辉突然无赖的说:“沙菲,我想吃学校对面小吃店里的番茄手擀面。”
  
  我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说:“你的事可真多。”
  
  说是学校对面的小吃店,实际上要去那里必须过一条16米宽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
  
  我站在人行道上等红灯,手里端着自己的饭盆,饭盆里是刚出锅的番茄手擀面。
  
  手擀面的温度经过饭盆传递到我的手上,“好烫”我在心里轻喊,我想自己必须赶快找到一个安全地带,放下手里的饭盆,否则,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会因为忍受不了它的高温而把它扔在马路中央。
  
  我端着饭盆在人行道上奔跑,在快跑到人行道终点的时候,绿灯变了,一辆加速的汽车从马路拐角处窜出,直奔我冲来。
  
  一只手用力拽住了我的胳膊,我踉跄着后退到一个人的肩上,手里的饭盆滚落在地,撒了一地鲜红的番茄汤,然后,我听见自己的饭盆被汽车轮胎碾碎的呻吟。
  
  我心“咚、咚、咚”的狂跳,惊吓让我暂时失去思维和意识。
  
  “好了,没事了。”一个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这才感觉到自己还依靠着某个人。
  
  “谢谢!”我转身,看见江强那张惊魂未定的脸。
  
  江强惨白着一张脸,他握着我的手的手冰凉而微微颤抖。
  
  六
  
  我和江强坐在校门口的长椅上。
  
  我不住的拍着自己的胸口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江强阴沉着脸,眼睛飘向远处。
  
  我说:“谢谢您,江老师。”
  
  江强依然沉默着。
  
  此时风从天边吹来,带着尘土和潮湿,空气中凝聚着一些我说不清楚的粘稠,这粘稠侵入我的身体,让我感到无法摆脱的忧伤,这忧伤来的突兀迅猛,好像泛滥的洪水汹涌着将我淹没。
  
  我就那样好无预警的哭了,且哭的一塌糊涂,莫名其妙。
  
  我的哭终于换来江强的侧目,他说:“沙菲,为什么你总有本事把事情弄的一团糟。”
  
  “我的心很苦闷,有很多说不清楚的情绪纠结在一起。”我抽噎着说,“我以前从未有过这么混乱的状态,也从未有过这么复杂的心情,我的面前有两条路,我不知道该怎么走。”
  
  “朝对的那条路走。”江强说。
  
  “可是哪条是对?哪条是错呢?”
  
  我听见江强低沉的叹息,听见他做深呼吸时喉咙吞咽话语的声音。
  
  “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吗?”我怯怯的问。
  
  “不可以。”江强语气坚定而沉闷的说,“爱是专一而排他的,在两个之中你只能选择一个。”
  
  说到选择我想起了管辉,想起了管辉的“番茄手擀面”,便脱口而出:“哎呀,管辉还等着我给他买番茄手擀面呢。”
  
  江强站起来说:“我陪你去,我帮你把他的番茄手擀面端过马路。”
  
  江强的眼里有我没有见过的痛苦,可我不敢奢望那是因为嫉妒或爱情。
  
  当管辉吃到“番茄手擀面”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下雨,天气预报说,今天白天有中到大雨。
  
  管辉吃面时的满足让我觉得幸福。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梆、梆、梆”的像复仇一样狠狠的砸在玻璃上。
  
  管辉说:“我不留人天留人,这下好了,你想回去都回不成了,你就安心在这里陪我呆着吧。”
  
  我点点头说:“只好如此了。”
  
  管辉懒懒的看着我说:“沙菲,有时我觉得你是天使。”
  
  我瞥了他一眼说:“一碗面就把你收买了。”
  
  管辉说:“是单纯的一碗面吗?”
  
  我定睛看着管辉说:“你想说什么?别说生病使你孤独。”
  
  “对不起,我早该对你说对不起”管辉诚挚的说。
  
  我嘻嘻哈哈的装成无所谓的样子说:“别傻了,我怎么会真的和你一般见识呢?有谁别我更了解你,爱自由超过一切,怪我当初不该问你那样的问题,让你为难了。”
  
  “沙菲,你太刺眼,永远绚烂夺目,我不敢和你成为恋人,因为我害怕,我怕一旦放纵自己爱你,就会没有边缘的投入,我更怕的是直至搭上我的呼吸,我仍然不是你的最爱,尽管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我总觉得你对我的爱很飘渺,我怕我抓不住,最后,就像做了一个梦,梦醒后,却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所以,不是我不爱你,而是不敢爱你。”
  
  我第一次看见管辉用一种成熟的语气和表情和我说话,他眼神凝视着窗外,声音也像是从窗外飘进来,带着风雨的湿润和冰凉。
  
  那种心跳应该叫悸动吧,我因为震动而无所适从。
  
  管辉沉默了一会说:“沙菲,你了解我,我害怕承诺没有把握的事情,也许我敢独自一人上山打虎,却不敢放纵自己去爱你,因为上山打虎,勇敢的话、有力量的话我都可以活着回来,可是如果我放纵自己去爱你,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我会失去自己的生命,而你真的能永远爱我吗?”
  
  我拿刀的右手偏了一下,在左手拇指处轻轻的划出一道红印。
  
  雨渐渐的下成了大雨。
  
  只是我不知道,大雨中,江强在操场上疯了一样打着篮球。
  
  七
  
  那天的雨一直下到了黄昏,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听老大说,江强也病了。
  
  我奇怪的问:“我下午看见他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老大神秘兮兮的说:“好像因为心情不好,下雨的时候在操场上打篮球被雨浇的发高烧了,被咱班的男生给送医院去了,哎,那是多大的雨啊,能让江强那么理智的人犯神经病的事情,十有八九和感情有关。”
  
  我不由自主的轻叹道:“天啊,怎么这么的乱啊。”
  
  老大纳闷的看着我问:“这有什么可乱的,你和管辉和好了?。”
  
  我机械的点点头,心里说:“我们恢复了以往的友谊。”
  
  班主任病了,班长说,派几个代表去医院看看。
  
  我第一次积极响应班长的号召,主动提出当代表去医院。
  
  感觉江强的病比管辉的病更严重。
  
  江强躺在床上,浑身流露出虚弱和颓败。
  
  我站在同学的身后,呆板的低着头,听江强和其他同学交代雨天打篮球的问题。
  
  “你们不知道,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喜欢雨天打篮球,只是好多年没有做过了,我一直以为某些事只要做过一次,就会终生都可以做的,没有想到不是这样的,原来年轻时做过的事情并不等于说到老了还可以做,年龄真是太残忍了。”
  
  班长说:“江老师太夸张了,您才比我们大几岁啊,怎么就老了老了的呢,在我们眼里您就是我们的同龄人,您忘了追您的那些女生的年龄啦。”
  
  “追我的女生。”江强慨叹道:“你们这些小孩啊,真不知道你们一天到晚都想什么,你们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自己清楚吗?你们糊涂,弄的我也很糊涂,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们快乐,因为你们总是给我不确定的态度,让我觉得恍惚,或许是因为我真的老了,我现在居然会害怕和你们呆在一起,非常害怕。”
  
  我直觉的抬头,看见江强询问的眼神穿过若干同学身体的缝隙落在我的眼前。
  
  我心狂跳,有一刹那,我觉得自己像在梦里,似乎梦见过同样的场景,来过同样的地方,感受过同样的感受。
  
  我愣在那里,很长时间外界的声音被一种朦胧的东西挡在耳外,我的双眼紧紧盯着江强的病床,注视着他放在身体外握在一起的手。
  
  直到江强说:“我已经跟校领导申请了,等这次的病好以后,给你们换一个班主任老师,我打算先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去西北支教一、两年,锻炼锻炼我这缺钙的身体,然后在争取一个人去,两个人回来。”
  
  其他同学大笑,班长说:“为了您的未来,我们只好忍痛割爱,把您先借给西北人民了,那就先养好身体吧。”
  
  同学们鱼贯走向门口,我默默的跟在后面。
  
  当我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听见江强说:“沙菲,我想吃番茄手擀面,你知道哪有卖的吗?”
  
  我在那条16米宽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旁边哭泣,流泪的去,流泪的回。

那时我们都还太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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