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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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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青山绿水在哪儿?
  
  我想,答案是:在有禁忌的地方。
  
  惜爱草木,古即倡之。天人合一的儒家,早早流露出对植被的体恤。孟子道:“斧斤以时入山林。”也就是说,伐木要择时,不滥为。夫子曰:“断一树,杀一兽不以其时,非孝也。”《礼记·月令》正告:“孟春之月,禁止伐木;仲春之月,毋焚山林;季春之月,无伐桑柘;孟夏之月,毋伐大树;季夏之月,毋有斩伐。”
  
  以上“时忌”,主要源于惜佑之德,类似如今的“休渔期”,旨在让草木休养生息。但不难判断,这些竹简之言虽语气严正,但精神威慑力和伦理契约性都很弱,行为强制力几乎没有,“劝言”而已。
  
  民间对树的尊崇和仰望,要等到草木图腾和相关禁忌文化生成之后。植物有灵的说法,先秦有之,有位树神叫“句芒”。至于大规模的树膜拜何时开始、能量如何,我没细考,但在华夏的犄角旮旯里,随处可闻“树精”、“树神”、“树怪”的传说。
  
  我客居山东济宁时,窗外有条古槐路,街心有铁栏,护着一株数百岁的嶙峋老槐。每天清早,枝丫上都会新添一缕缕的红绸布,皆是夜里缠上的,用意不外乎祈福驱灾。这条路扩了许多回,树也从路边到了中央,可谁也不敢去伤它。甚至,为让老树享怡孙之乐,整条路全补种了新槐。
  
  从前,凡去一个村子,村口总会遇一棵沧桑大树,北方以槐、榆、柳居多,南方以樟、榕、橡为主。该树往往地位显赫、待遇优厚,一打听,保准跳出一大堆灵异故事。
  
  汉族社会的树崇拜,大概俗气些,总要从树家族中选出最特别的来供奉,其余则随意处置了。硕者为王、老者为寿、怪者为奇,一棵树若具备这几样特征,被景仰的可能性即有了。
  
  相对于北方,南方乡民对树的感情和构思更丰富些,除“树精”、“树怪”这些非凡个体,还把范围扩大到了族群:“风水林”。
  
  广东鹤山雅瑶镇昆东村后的小冈上有一片“风水林”,相传是从南洋带回的种子。该树叫格木,为亚热带珍贵树种,其大龄者已逾200岁,上世纪60年代,某造船厂许以两台拖拉机换这片木材,被村民一口拒绝。且不说经济实惠,在那个高音喇叭天天喊这喊那的年代,敢拒绝尔等要求,足见“风水林”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了。“风水林”,让“青山绿水”的比例和稳定性大大提高了。从单株神树到成片的“风水林”,人的敬畏范围和禁忌力度在放大,受惠面积和获益程度也在增长。
  
  较之汉族社会,少数民族的树神崇拜,情感上更天真,纪律上更严格,行动上更彻底。贵州的苗、侗两族,自古崇拜草木,在族人眼里,树等于神灵和福祉。每年春天,族人都要过“树秧节”,人人种苗造林,连未婚男女的信物也是一棵树苗。还有个风俗:谁家婴儿降生,全寨老小要齐力替之栽种100棵杉苗。
  
  西双版纳,乃中国热带雨林最完整、面积最大之地,为什么呢?并非偏僻荒凉,而因这儿的居民有个共同的图腾:神林。视树为衣食父母,为感恩示敬,将大片地势好、近水源的森林供为“神林”、“龙林”——在那儿,连花草禽兽也被视为精灵,不得侵扰。那里要求寂静与安详,不允伐木、狩猎、开垦,不允喧闹、泄秽、有猥亵之语,连枯枝落果也不得捡拾。整个西双版纳,那样的地方有600余处,近10万公顷,珍稀植物和药用植物200余种。
  
  中国最大的植物种子和基因库,寂静如初、仓储完好,靠的是“门神”,是“闲人免入”和“肃静”的牌子,是精神防护罩和铁布衫。
  
  如今,很多事都应了那句老话:礼失而求诸野。不仅西双版纳,“神林”在滇桂川黔等其他部族也盛行。
  
  害怕,有时候是美丽的。怕久了,入了骨,便成爱。上苍佑之,必使之有所忌,有所敬,有所自缚和不为。如此,其身心才是安全、舒适的,像一盘有序、有逻辑和对手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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