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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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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异乡,每次想起故乡,总不由自主地要想起老家屋后的那扇门。那是一扇合页式的老松木门。门框,三寸厚,高一米八,宽一米二,四方形;门板,寸来厚,表面布满波浪线一样的条纹,极不平整、不光滑,门框门壁早已变成泥土一样的颜色。
  
  虽然它没有现代都市里的门那样气派典雅、牢不可摧,但在流金岁月里,它依然保留着那份独有的祥和与安宁。
  
  清晨,一阵“吱呀”的门声悠长响起,那是爷爷正在拉开那扇门,准备迎接新一天。随之,令人舒畅的光芒充盈屋内所有空间。傍晚,又一阵“吱呀”的门声悠长响起,那是爷爷正在关那扇门,隔离乡村那悄然笼起的沉沉暮蔼和静静流泻的月光。随之,月光即从门的缝隙间俏皮地溜进屋内,把那原本幽暗的老屋照堂,有水一样的柔和,也有霜一样的凄婉。
  
  我从得意洋洋地背起瘪瘪的书囊,到书囊变得日渐沉重,再到挎起鼓鼓的行囊远走他乡,一步一步走来的脚印,都离不开那扇印痕斑驳的门。
  
  我还在咿呀学语的时候,那扇门就早已存在了。直到我们家把仅三间茅草盖顶的陋居翻了新,那扇门才偏居一隅。
  
  尽管我们家把屋子翻新了,但爷爷仍独居在那间不太宽敞的老屋内。时常,他跟门一样孤独。这一切,父亲看在眼里,却留在心底。
  
  或许,到了老年时,固执便成了人身上一种难易的性格。
  
  父亲三番五次地对爷爷说:“搬到前院去,跟我们一起住吧。”爷爷却怎么也不答应。他这样回答父亲:“我这样住,习惯了;搬到前院去跟你们一起住,你们不嫌麻烦,我还嫌麻烦呢。”
  
  尽管爷爷年过八旬,但在我的印象中,他的身子骨十分硬朗,经常拄着一根拐杖、背着篓,在周边的山里转悠,常拾干柴回家码在老屋的檐下。当时,不少人家已经烧藕煤了,可爷爷既舍不得花钱买煤烧,也不愿意闲下来。
  
  对爷爷的一举一动,父亲依旧保持沉默。
  
  这天,爷爷终于出了远门,访亲戚去了。趁爷爷不在家,从距家有十多里山路的集镇上,父亲往返好几趟,担来数百坨藕煤,全部堆在爷爷住的老屋内。爷爷回来后,看见倚墙堆放着黑压压的藕煤,训斥父亲。“不要把藕煤堆在我住的屋子里,占地方,还有气味,赶紧搬走。”说这话时,爷爷把嗓门提得老高,脸色跟藕煤一样苍黑阴沉。当时,我就站在爷爷与父亲的旁边,只见父亲的眼角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父亲说:“你年纪大了,不要再干那些拾柴的活了,安心过清闲日子吧。”
  
  突然,“嘎咚”一声,爷爷把门猛地一撞,直向屋内走去。
  
  见爷爷非常气愤,父亲只好顺应他的心愿,吩咐我打下手,把那如炭黑一样的藕煤移到前院。我与父亲身上穿的薄薄的衣裳被汗渗得紧贴背脊。
  
  好在,新屋与老屋仅有几米之遥,照料他老人家还算方便。
  
  印象中,那扇门的门槛总是高过人的膝盖骨。从门外跨进屋内,倘若一不小心,常会被它绊一下,甚至会摔倒。
  
  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高考落榜的夏天,天空布满阴云,一场大雨即将突降。这天,爷爷突然精神不振。早早地,他就把门关上,躺在床上。饭已经做好了,他还没有醒来。父亲便吩咐我把炖好的鸡肉盛给爷爷,尽量不要吵醒他。
  
  来到门前,我蹑手蹑脚地把门推开,正准备从那高高的门槛上迈过去,突然,“啪咚”一声,我的右腿没迈过去。瞬间,那碗香喷喷的鸡肉撒了一地,热气升腾。一下子,爷爷从熟睡中惊醒。爷爷没有责备我,而是说:“门槛高,要注意些,才能迈过去!”
  
  那天傍晚,来得特别早,薄薄的暮蔼在乡村的原野慢慢散开,爷爷的精神看似好多了。在屋檐下,我坐下来,爷爷坐在屋内的门边,聊了起来。我非常直白地对爷爷说:“我不想再念书了,还是出外去谋生活吧。”
  
  爷爷竟对我大声吼起来。“哥姐们都能考上大学,你连这点志气都没有,难道你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守住这扇老门吗?”说完,他起身,把门又猛地关上了。或许,因为那扇门被撞得太猛的缘故,被“嘎吱”有声地反弹,面向我又敞开了。夜幕里,我孤单单地坐着,只觉这次的门声格外悠长。
  
  朦胧的月光撒满原野,我进屋学习去了。不久,我怏怏地踏进了复读的学堂。次年,我收到一张能跨入高校之门的“红证”。
  
  这天,我正满怀喜悦地把那份福祉带回家中,准备跟爷爷一起分享我的成功呢,可是……后来,“吱呀”地推开那扇门的人,成了爸爸、哥哥和我……爷爷鲜活的身影,永远留在那扇门后面了。
  
  父亲,却一如既往,时常推开或关上那扇布满岁月印痕的门。

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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