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书房

每次新年来临，聚会饮酒，沐浴出行，添衣购物，方式种种，因人而异。我独喜一种过节的方式——整理书房。书房并不大，一张书桌，三四爿书橱，陆续添置数年，居然有七八百册之多，满满一壁，层层皆书。小时候家中没有书房，兄妹几个为一张书桌争吵得不亦乐乎，现在面对各式集子，竟不知从何下手，心里不禁发笑。
　　
　　整理书房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愉悦。那些书本，在平日翻阅的过程中，已经发生了时空概念上的移位，当时阅读之际，随手一抽，顺手放下，时间一久，秦汉唐宋，古今中外，混为一堆。一间书房，好比一个微型的图书馆，分类摆放，才能方便查阅。最起码的，苏轼先生的词，应该与欧阳修的文章靠为相邻，这样东坡先生也许会更高兴一点。书和书之间，也有秩序，就如同人和人，也应该各归其位。
　　
　　也不乏感慨。有许多书，已然被冷落经年，蒙上浅浅的尘灰，我不曾触摸过它们。就像多年没有见面的好友，彼此未曾招呼过一次。这些书，先前给过我们心灵上巨大的震撼，或者温柔的抚慰。多少个饭后寝前的寂寥时刻，在简陋而宁静的书斋里，捧读组合奇异的方块字，曾经让我产生过无数次的心灵呐喊，这些书默默地陪伴着我完成一次次精神遨游。整理书房，是一种无言的怀旧。
　　
　　将零乱的书房重归干净整洁，需要花费工夫。可整理的过程中，一面听着乐声流动，搬来运往，洗洗擦擦，与熟悉的故人相视一笑，无限欢愉。间或在一杯茶的工夫里，可以粗略地合计一下，今年买了多少书，阅读量有多大，写了多少文章。锦绣文章不是生活的全部，但读书人离了文章，生命便不完整。
　　
　　书架清爽了，书桌清爽了，心境也慢慢变得清爽起来。有人说，一个人的阅读史，便是他心智成长的历程。同样地，交往一个朋友，不妨先看看他的书房，书房基本可以体现出主人的阅读兴趣与精神偏好。对于物质财富，可以通过金钱来衡量，但即使是最精于会计的账房先生，恐怕也无法估算出一间书房所蕴涵的财富价值。坐拥书城，扫视天下，读书人的底气，是从一次次的苦雨孤灯、秉烛夜读中累积起来的。
　　
　　节日是人生岁月的分界线。整理书房的意义在于，这样可以提醒自己以一个文人、一介书生的身份，度过一个节日，迎接新的开端。每个人都有其社会身份，但是，许多读书人在饱读诗书，踏入社会之后，随着岁月流逝，角色转换，衣食无忧，对书生或者知识分子的身份已不再留恋，更习惯于认同自己名片上的社会身份了。
　　
　　书房，是人类精神生活的后花园。整理书房，仿佛整理人生的片断。有闲时，不妨整理自己的书房，连带着，将我们的心灵也清洁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