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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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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离开我们已有十年,而他的音容笑貌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和梦中,越来越清晰,仿佛他不曾离去,就在我的身边,这一生我最大的遗憾就是父亲临终前我没能见上他一面,而现在我有事无事时回味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回忆他的点点滴滴,想起父亲,心就隐隐作痛,后悔莫及。

我的父亲母亲

父亲中等个儿,一幅结实的身板,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整天乐呵呵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他的任何忧愁烦恼,喜欢带着上海滩式的无沿帽,常常旁若无人地哼起他的小调,让人忍峻不住,用我母亲的话讲:他年轻时是漂亮人里的数。母亲年轻时也是个漂亮的人儿,总是甩着齐腰大辩,(十九岁时就当队长,总是领着一大群人,那时是大集体)父亲母亲是指腹为婚的,那时我爷爷和我姥爷都是干部,天天在一起共事,关系好得不得了,用母亲的话讲,好得割头换了颈,当时我奶奶和我姥姥同时怀孕,于是他们就一锤定千音,于是就有了我们,于是就有了后来的故事,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悲欢离合生死离别……

父亲是个忠厚善良的人,他最大的乐趣是做好事,并且时常在我们兄弟姐妹耳边传输这些思想,父亲做的好事不计其数,很多人说他傻,他又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但他一开口,让人捧腹大笑,一旦讲起故事,滔滔不绝,闲暇时拉起他的二胡,有时拿起他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小鼓和快板唱起他的评书,父亲的评书是他自编的,坐在身边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不忍离去,他的故事里总是那些历史传奇人物,那时没有电影电视,饭后茶余时光,听父亲弹唱是人们最喜欢的唯一的娱乐。

小时候我和弟弟喜欢跟父亲睡,每天放学回家后就盼着天黑,好钻入被窝听父亲讲故事,让他用他的大手将我冰冷的脚捂在怀中,听着父亲的故事进入梦乡,那几年的冬天我是不冷的,特别是有父亲的冬天。

弟弟是家里的宝贝,妈妈最宠他,有什么好吃的都是让弟弟先吃,我们只能吃他剩下的,有一年的夏天,弟弟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吃冰棍,天天吵着要冰棍吃,父亲不声不响地到山上砍了一担柴,第二天半夜起床挑到集镇上卖了几毛钱,花了两分钱买了一根冰棍小心翼翼地装进口袋,可回到家时掏出来的只剩下棍子儿……那时的路是坑坑洼洼的山路,不象现在的沥青路,来回要走两三个小时。

小时候的我是最调皮最刁顽的,象男孩子一样,可父亲最爱我,总把我抱在怀里驮在背上,夏天的夜晚,我们睡在外面的竹床上纳凉,父亲一边拿着扇子给我们拍打着蚊子一边讲着故事,夜深了,父亲喊着我们的名字叫我们回屋睡,我假装睡着,父亲只好一个个地抱我们,当抱到我时,我拼命地憋住嘴偷偷地乐着,父亲哪里知道,我就是想他那一抱啊!整个夏天(只要不下雨)父亲每天晚上就这样一个个地抱来抱去。

这一生中父亲只打过我一次,那是我七.八岁时,有一天我在山上放牛边捡蘑菇,遇到一个猎人打猎,只听到“砰”的一声响,我看到一只兔子跑到我旁边挣扎一下死了,我趁猎人不备捡起兔放在一坑里然后拿些柴禾盖住,那猎人气喘吁吁跑过来,东翻西找了一番后失望地离开,等那猎人走远,我拿起兔子兴高采烈地跑回家,我跟父亲母亲说是捡的,隐瞒了猎人的那一幕,以父母亲的个性,我知道如果说了真话那兔子肉肯定是吃不成的,那个时候只有过年才能闻到肉味的,母亲拿着兔肉忙碌起来,接着父亲要我去叫爷爷回家吃兔肉,那时爷爷一个人住在深山老林里看树,到他那里要翻几座山越几道岭的,我心想兔子是我捡的还要我跑路?我象立了功的大臣一样洋洋自得,父亲见我不理他,拿着棍子吓唬我,我往床上一躺,父亲见好说歹说无效,一气之下朝我头上打来吼道:“去不去去不去?”我这人很犟,吃软不吃硬,从小到大都这样,我大喊:“不去不去不去!”父亲瞪了我一眼,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活自己去找爷爷。(我躲在被窝哭,后来我的头又痛又昏了很长时间,但我没告诉他,暗暗地恨了他很久

父亲只骂过我一次,那是我上初中的时候,每星期回家一次,星期一一大早天没亮起床拉开房门往外冲,(那时没电灯)随着鸡的一声尖叫,我感觉到脚下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心想:坏了!踩到鸡了!(那时孵了一大群小鸡)随后听到父亲起床的声音,父亲点燃灯,捧起那只垂死挣扎的鸡,拿脸盆把它盖住,在上面敲打着,嘴里还不停地念叨什么。踩死一只鸡不打紧,要紧的是第二个星期回家,上学那天早上悲剧又重演了,又一声鸡的惨叫,我脚下又多了个毛绒绒的东西!父亲在床上大喊:“你娘卖瘟的,又踩死一条牲命了!”我做贼心虚地扯开大门夺路而逃……

父亲读过三年私塾,在那个年代没多少人认识几个字的,而父亲写得一手好字,每年春节前夕,找父亲写对联的应接不暇,父亲爱看书,,从我记事起,家里总是没完没了的厚书,什么《三国演义》《红楼梦》〈〈西游记〉〉〈〈封神榜〉〉<<西湘记>><<水浒>>等等还有其他的说不出名的书,母亲不停地烧,而家里总是不断地从不同的地方冒出这样的书来,我们兄妹几个都爱看书爱写喜欢文学,(哥哥现在是小有名气的诗人),我从小学三年级起就酷爱看书,爱书如命,特别是长篇小说,看起书来就忘了别的,不知是父亲的遗传还是受他的影响,也许是父亲无形中灌输给我们的。那时的书没有现在的种类多,没有作文选等等那些课外书,也没钱买,我看的都是父亲的书。

母亲不识字,但她泼辣能干,能说会道,敢说敢做,雷厉风行,没有几个人能说得过她的,做事象男人一样风风火火,她总是在村里当干部,不是妇联主任就是大队长,做什么事情总是起带头作用,在我记忆中,总是没完没了的开会,挣工分,忙家务,母亲就象转过不停的陀螺,(直到现在,六十多岁的母亲在我们当地威望很高),父亲总是忙里偷闲看他的书,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父亲怀里总是揣着书,往往没挣到工分反扣工分,而他又不善家务,因而家里的重担全落在母亲的肩上,尽管母亲挣的工分比男人多,但家里总是敷不入出,而家里有点什么父亲就拿去资助人家,再加上那时我和姐姐很小,弟弟又嗷嗷待乳,母亲不停地数落埋怨,父亲的倔犟固执,直至动枪动刀的打闹,父亲总是败下阵来,有时头破血流,我和弟弟吓得大气不敢出,学着哥哥姐姐们那样跪在母亲面前,至到父亲的离家出走才告一段落,这样的闹剧三天一小演五天一大闹,不断地重复,这种打闹一直伴随着我长大,上小学时坐在教室里都是提心吊胆,学校正在我家旁边,有时上课时教室后面的山上传来父亲和母亲的追打吆喝声,父亲在前面跑,母亲在后面追,每当那个时候同学们都把古怪的眼神转向我,我的自卑就是那时形成的,幸好这些没影响到我的学习,我的成绩始终是第一名。那时最怕的就是回家,那个战火不断的家,家里的空气无时不刻地弥漫着火药味。

小孩子都喜欢过年,我们也不例外,可那时我们盼着过年又怕过年,在我印象中我们家从来没过个好年,都说过年是团圆的日子,可我们家过年总是缺少一个人,那就是父亲,尽管母亲想法设法弄出一桌好菜,可大家都不动筷子,死气沉沉的,虽然都不说话,但我知道大家都在想着父亲,那气氛令人恐惧

小时候的我判逆心很强,总为父亲感到不平,一有空就抱着书看,母亲要我帮忙做事我置之不理,总是顶撞她,和她反着来故意气她,不象哥哥姐姐们那样服服帖帖,为这没少挨她的打,多次和她大打出手,有时和她打架好象抱着为父亲报仇的心理。我爱父亲,同情他,我也爱母亲,但恐惧多于爱,小时候母亲在我心目中是凶恶霸道的形象,虽然有时怨恨她但又佩服她,她不但是家里的顶梁柱,又是我们的保护伞,甚至是父亲的保护伞,尽管她和父亲总在打打杀杀,但父亲在外面有什么事母亲总是第一时间赶到那里,因为父亲是个正直的人,看不惯的事和人爱说直话,喜欢打抱不平,往往得罪不少人,惹下不少事端,而最终父亲又不是别人的对手,每每这时,母亲一出现几句话就摆平。母亲总是解决了这件事又面临另一件事,我爱母亲又不敢亲近她,无形中和母亲在心理上拉开了距离,直到现在。

总记得小时候的愿望,那是多么希望父亲和母亲能合睦相处不再打架,多么希望高高兴兴地过上一个好年啊!父亲和母亲给我们留下太多的迷惑和不解,幼小的我总在想但总也想不明白。

后来有一年过年父亲在家,而又没有我,听母亲和姐姐讲,父亲一句话也不说,在菩萨面前跪了好久,然后默默地拿出一只碗和筷摆在桌上。

走入社会那年,我十六岁,我好象一下子长大了,猛然间我懂了母亲,我为小时候曾有过怨恨母亲的想法而自责,母亲是多么的不易啊,她哪里是凶恶霸道,她是生活所逼,是无奈的宣泄!那么大的一个家全靠她一个人撑着,再加上上几代人没完没了的恩恩怨怨,母亲一个人受着,而那时我们都不理解她,都和她对着干。于是,我拼命赚钱想给家里减轻负担,为的是回报母亲,更多的是想弥补对母亲的愧疚之心,母亲的形象在我心目中一天天高大并清晰起来,同时也理解了父亲。

九十年代初,家乡开发成旅游区,修了一座大寺庙,父亲每天翻山越岭地到那里卖些香纸挣些零用钱,每天风吹日晒地地坚持了两年,第二年我拿出所有积蓄买了辆货车跑运输。开车回家那天,家乡的老人长辈都朝我竖起指头,那时候家乡是没有女司机的,男司机也很少,更谈不上买车,尽管是小小的货车,但在那偏僻的山村还是稀奇的,所有的人都用佩服的眼光望着我,特别是父亲,整天笑呵呵的,象小孩一样,有事没事时拿着抹布擦着车,整天把车擦得橙亮橙亮的,不让他擦他就就拿眼横我

那天吃过早饭,父亲准备上寺庙,我拉着父亲上了我的车,我要送他,之后我带着父亲向相反的方向遛了一大圈,目的想和父亲别出一致地呆一下,返回的路上,车速太快,路边一只大鹅突然向我扑来,那时驾龄不长技术不行处理问题不当,眼睁睁地看着从鹅身上飞过,心想,糟了!父亲肯定要发火!我眼前又浮现出当年的那两只小鸡,我偷偷地望着反光镜,看父亲的表情,父亲的脸上一点动静也没有,我暗自庆幸,谁知后面传来急促摩托车声,上面的人大喊停车,我开得飞快,企图逃脱,父亲不停地要我停车,那人越追越近,在父亲的一再要求下,我只好停下车,那人追到我面前一幅凶巴巴的样子,我正准备跟他争辩,父亲一把将我拉到后面,走到那人跟前不停地解释赔理道歉,并一再要求赔钱,那人说:“我本来是要你赔钱的,看在你父亲的面上,算了!”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 (这是父亲第一次坐我的车也是最后一次坐我的车。)

那次离开家三个月后,家里传来噩耗,父亲病了,检查结果是恶性肿瘤,晚期!犹如晴空霹雳!父亲的身体一向硬朗,在那个年代那么恶劣的环境下都不曾有病,如今条件好了,可父亲却……我不敢相信!当我赶回家时父亲住进了医院,在医院里,眼前的情形另我不敢相信,我看到的是父亲和母亲有说有笑相敬如宾,母亲给父亲擦脸,跟他挠背,哄他吃药打针,象哄小孩似的喂他吃饭,这些本来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可当我看到那一幕时,我的眼睛湿润了,这是我从小就渴望看到的啊,我盼望了多少年啊,如今我终于看到这一幕了!心中悲喜交集,我以为父亲和母亲不会,在我印象中成天打打杀杀的父亲母亲从没好好地说上一句话,从没象这样亲近过,更没看到他俩同一张床睡过,小时候挨打从来不哭的我,看着父亲母亲亲密的样子,笑着流出了泪,父亲有时还和母亲说着悄悄话,我好奇地拉着母亲问她父亲说的什么,母亲面带羞色地告诉我,父亲跟她说:“我想通了,我再谁也不顾,只顾你,我再听你的,等我好了我俩好好地过……”我为我可爱的父母亲感动着,可这一切来得太迟了!这该死的病啊!

两个月后,又传来消息,父亲快不行了,做手术后的父亲癌细胞扩散,我以最快的速度开车回家,父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眼角的泪水未干,我抓着父亲的大手,抓着这双曾给我温暖的手……我恨自己,在父亲最需要儿女时,我却不在他身边,还在想着赚钱,可赚到钱有什么用呢?我的父亲没了!世界上我最爱的人没了!可是父亲啊,女儿赚钱就是为了给你治病啊,你为什么就不等等女儿呢?哭喊有什么用呢?父亲已离我们而去。我把自己关在房里拼命地撞着墙,心中悔恨交加,还没来得及孝顺父亲,他就这样匆匆地走了,可有些事可以做到的啊,而我没有做到,谁知道父亲会这样匆匆地走呢?心里道不完的悔和痛

父亲就这样走完了他的一生,我不敢说父亲和母亲的结合是不是一种错误,也许他们的性格不合,但我想更多的是上一辈的恩怨造成他们之间的误会和矛盾,而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某些因素又使他们的矛盾激化,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恶性循环,总之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我还是看到了他们的互相依恋,尽管来得太迟。

父亲离开我们的那段时间,母亲不吃不喝,我知道那是母亲撕心裂肺的痛!

父亲走的那年,他5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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